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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這樣的變故,所謂的慰問勞軍是搞不下去了。蔔通生怕再在軍營裏待下去連自己的性命也丟了,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地召集起部屬撤回了京城。

事情發生在張清營裏,張清知自己難辭其咎,當下便押了馮亮,一同去中軍大營稟報請罪。宋江得悉,又驚又怒,方寸大亂,拍案連呼爾等壞了大事,朝廷怪罪下來卻怎生是好!

馮亮到了這個時候,卻是非常沉著。他神色坦然地道,總頭領莫憂,人是我馮亮殺的,自有馮亮為他抵命便是,與其他弟兄無幹。張清亦懇切稟道,此事皆因張清治軍不嚴,一切罪責由我張清承擔。總頭領可上奏朝廷,要降何罪,只管降到張清頭上。

宋江頓足嘆道,事情哪有你們想的這般簡單,只恐這亂子要鬧大。遂命帳前衛士先將張清、馮亮監禁起來,差親隨急喚盧俊義、吳用過來議事。

待張清、馮亮被押下去後,宋江才發現燕青不知何時進了大帳,正立在一側。他煩躁地沖燕青揮揮手道,我這會兒沒工夫,你若無緊要之事就改日再說吧。燕青卻走上一步,向宋江揖道,小乙正是有緊要話向總頭領稟報。

原來燕青的宿營地點,與張清營地緊相鄰屬。馮亮等人與兩個廂官發生爭執時,驚動了一部分燕青營裏的士兵過去圍觀,他們對事件的前因後果看得一清二楚。馮亮手刃吳智的消息,燕青也是最先聞知的。燕青向目擊者詳細詢問了事發經過,認為吳智殞命乃是咎由自取。他唯恐宋江不信張清、馮亮的一面之詞而使張清、馮亮受責吃虧,就趕緊帶上了幾個目擊者,來向宋江證明事實真相。宋江的大帳不是普通士兵能隨意進入的,燕青便將那幾個士兵暫留於帳外,自己獨自闖了進來。

方才宋江與張清、馮亮的一番對話,燕青全都聽在了耳中。燕青不止一次地目睹過宋江在遭遇突發事件時的張皇無措模樣,心裏對其不禁有些鄙夷。倒是張清、馮亮那種坦蕩凜然、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好漢氣概,令燕青頗為欽服。張清、馮亮愈是對事由不做一句辯解,燕青愈覺得自己有責任替他們辯護。

這時,燕青便將那所謂禦賜美酒如何低劣不堪,廂官如何辱罵我梁山泊弟兄是天生賊骨,吳智又如何先下手搶奪馮亮的兵器等引發與激化矛盾的緣由實情,一一向宋江做了稟述,對宋江說帳外的那些目擊士兵均可做證。

宋江聽過,仍是一臉焦惶地道,即便事情如你所述,那朝廷命官到底是在我們的軍營裏被殺了,此事的性質何等嚴重,朝廷能不追究嗎?

燕青從容地道,既是事出有因,我們便不怕追究。事故的最初起因是在那酒上,而以小乙思忖,皇上既然誠心勞軍,斷不會以偽劣品摻雜於禦酒中,其間必定有鬼。且那廂官的辱罵言語,亦不當出自前來勞軍者之口。這裏面分明是有人在蓄意挑釁,制造事端。以小乙之見,目下我們宜爭取主動,不等朝廷追究,即先上書奏明事實,理直氣壯地請求朝廷追究那幾個廂官破壞招安之罪。其罪既定,我營將士不堪其辱,憤梟其首,頂多落個先斬後奏之過,究之亦無大礙。我們再從旁托人疏通,其事不就煙消雲散了嗎?

應當說,燕青提出的這個解決辦法,不失為一條以攻為守的化險為夷之策,如果操作得及時有力,可不致使趙佶對梁山泊人馬產生誤會,墮入蔡京等人設計的離間圈套。但此時宋江正心慌意亂,很不耐煩燕青多嘴多舌,對燕青的建議既未入耳,更未入心。待燕青說完,他只是敷衍地點點頭道,好吧好吧,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事情如何處置,我自會與盧公、吳軍師商議定奪。你先帶弟兄們回營去吧,要約束好部屬,各守營地不得妄動。

燕青看出宋江並未將他的諫言放在心上,但宋江既已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再多言,只能應諾著退出了大帳,忐忑不安地帶了弟兄們回營候信。

在宋江、盧俊義再加上有公孫勝、林沖等核心頭領參加的緊急會議上,眾人對事件的起因乃是有人為了阻撓破壞招安而蓄意制造事端這一點,看法基本一致,但在對事件的處理方法上有分歧。

林沖的主張與燕青略同,認為當務之急是馬上將事件情由直接奏明皇上,防止皇上產生誤解,同時動用一切可資動用的朝中內線做輿論工作,使真相明了於朝堂,抵消此事的負面影響,以防別有用心的人利用其事大做文章。

宋江和吳用認為,與皇上的溝通固然重要,但梁山泊義軍必須先做出一個認錯的姿態,方可取信於皇上。這個姿態,就是先自行嚴懲殺害朝廷命官者馮亮及其營隊的直接負責人張清。這裏的所謂嚴懲,就是處以斬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