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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趙佶對此不置可否,只在那些彈劾奏章上批上朕知矣幾個字,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對於主撫派的招安主張,他這次卻沒有輕率地采取置之不理的態度,而是認真地進行了考慮。

因為,無論童貫的戰果是像他自己吹噓的那麽輝煌,還是像彈劾奏章裏揭露的那麽慘不忍睹,此次征剿沒有將梁山泊賊寇徹底消滅,這是一個無可否認的事實。趙佶對這一點,是不滿和失望的。

自從定下了聯金滅遼大策,趙佶一心盼望揮兵北上收復燕雲十六州,建立千古不朽的偉業,因此就希望能夠盡快地平息叛亂,以免除後顧之憂。如能首先蕩平梁山泊,對於進一步平息各地多如牛毛的小股叛亂,以及遏制新的叛亂的發生,會產生十分積極的作用。如今大軍進剿的方法已經試過,結果是難以令人滿意的。再度組織進剿,勢必要再度勞民傷財,很不利於大宋養精蓄銳、收復失地的宏偉國策。假如當真能以招安的方式不戰而屈人之兵,那又何樂而不為之呢?

基於這種想法,趙佶在朝政會議上將招安之策重新提了出來,讓大臣進行討論。

蔡京、童貫一夥依然是堅決反對招安。他們對叛亂分子的仇恨和鄙視是刻骨銘心的,無法淡化消除。童貫雖曾兵敗梁山,但也窺出了梁山泊的實力和伎倆,自度若再統兵征伐,絕不會重蹈覆轍。而且對這次戰敗之辱,他是耿耿於懷,難以吞咽,立誓要報這一箭之仇。因而在朝堂上,主戰派以童貫為首,極言梁山泊賊寇冥頑不化、罪大惡極,而姑息養奸,後患無窮,與主撫派展開了激烈的辯論。

主撫派因為有主戰派征戰不利的事實在手,這一回據理力爭的態度就比較強硬。雙方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地爭辯了若幹次,仍然是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無法統一,弄得趙佶左右仿徨、心煩意亂。

最終促使趙佶排除幹擾下了招安決心的,倒是朝堂之外的李師師。

那一夜,趙佶因白日裏聽了幾個時辰的朝臣論爭,心緒郁悶,就去師師處消遣散心。由於心情不暢,自然便不似往日那般談笑風生,聽曲博弈都有些心不在焉,師師覺出他心裏有事,見他不說,就知趣地不去詰問,只是倍加溫柔細致地伺候著他。

是趙佶自己憋悶不住,與師師行過事後,便將近來朝中的剿撫之爭念叨了一遍。師師方知趙佶是因此事而困擾,就寬慰趙佶道,這有何難,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他們愛怎麽爭怎麽爭去,皇上的決心一下,全都得閉了嘴。

趙佶道,問題是朕聽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個決斷一時頗為難下。以你之見,朕當何去何從之?

師師剛要開言,卻又改了口道,國家大事,賤妾豈敢妄議。趙佶看出師師似乎是有些主張,很感興趣地敦促道,為朕分憂言者無罪。你莫要吞吐顧慮,有何見解,只管與朕道來。

師師乃道,既皇上如此吩咐,賤妾便姑妄言之吧。此事依賤妾看來,是以撫為上策。趙佶問道,何以見得?師師反問道,皇上看那梁山泊有顛覆大宋自立新朝之意嗎?趙佶道,彼等鼠雀之輩安有鴻鵠之志,便是朕將大宋江山拱手送他,他還未必敢承接呢。

師師又問,皇上可聽說過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這句話嗎?趙佶道,這句市井俗語人人會說,朕如何不曾聽得。師師道,以上兩條,便是賤妾以為撫為上策的理由了。

趙佶若有所思地看著李師師道,願聞其詳。

師師柔聲一笑道,皇上要考我嗎?賤妾若回答得不好,皇上莫笑。遍觀天下賊寇,賤妾以為分可撫與不可撫兩種。欲與皇上爭天下者,為不可撫之賊。他們的目標是皇上手中的玉璽、身下的龍椅。不將這些東西交給他們,撫也無用。對此等賊寇,唯堅決剿滅之,別無他策。而梁山泊之志既不在奪我大宋江山,朝廷便有與之商討招安條件的余地,因此其屬可撫之賊也。其志既不在江山皇位,那麽聚眾叛亂意欲何為呢?這便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之理了。賤妾對梁山泊賊寇起事原因有些耳聞,那些人多半並非生就的賊種,實乃被種種無奈所逼,才鋌而走險扯旗上山,是以民間廣有所謂逼上梁山之說。其所欲者,無非是公道二字。如若朝廷肯還他們一個公道,料其反意必消,且必會感恩戴德,乞求皇上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反之,若動用強力征剿,彼見退路斷絕,則必反志彌堅,抱誓死決心與朝廷拼個魚死網破。也就是說,會將這可撫之賊,逼迫成為不可撫之賊。如今天下賊寇之聲勢以梁山泊為首,眾賊對朝廷順耶逆耶,多以梁山泊之動向為動向。招撫梁山泊,可令天下歸心,而征剿梁山泊,則可致天下心寒。其間之利弊,不是一目了然的嗎?賤妾孤陋寡聞,見薄識淺,以上一孔之見皆或謬論,皇上但發一笑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