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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牙關一咬,答道,天師放心,小徒此去,不成功便成仁。倘有意外,一切概由小徒一人承擔,與天師絕無牽連。

林靈素相信他說的不是假話,拈著黑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辭別了林靈素,張成就去著手準備。他花了幾天時間,將鎮安坊前後的進退路線,以及禁軍邏卒的巡邏規律等情況一一探明。還以嫖客身份進入坊內偵察,摸清了李師師的居住方位和起居習慣等。他了解到,李師師素日裏獨處的時間比較多,只要瞅準了時機,幹脆利落地將其除掉不是難事,心裏對做這件事基本上有了底。

但因家中有個臥病在床的瞽癱老娘,張成終是有後顧之憂。他怕萬一遭遇不測,丟下老娘孤苦伶仃,無人照管,便違了絕不向除林靈素外的第二個人提起此事的諾言,在行動之前悄悄約一個換帖兄弟於順進行了密談。

當然,張成沒有把全部情況告訴於順。他只是拜托於順,近日密切關注有關他的消息。如聞有不吉之訊,而且三日後他仍沒再去找於順,就讓於順秘密去找林靈素索要一筆巨款,並代他為病癱老母養老送終。

這個於順曾經在街頭遭潑皮欺侮,張成出面解圍而與之結識,嗣後成為張成的至交。於順見張成鄭重相托,自然無有不從。但他對張成說的這番話感到很奇怪,便問張成究竟遇到了何事乃出此言,兄弟我能否助大哥一臂之力。

張成道此事與你無關,你知道了於你我都不利,就不要打聽了。你只須照我說的做,就是對大哥最大的幫助。或許大哥彼時平安無事,所得巨款自有你的一份,你我兄弟從此均可發達也。於順聽張成如此說,不好再深問,便揣著一團疑惑,按照張成的吩咐先行一步離開了酒樓。

張成自以為事情行得詭秘,殊不知他與於順酒樓密談的整個過程,俱已落入林靈素親信的監視之中。

張成出了酒樓,徑奔鎮安坊而去。

路程不遠,轉眼即至。因時間尚早,他先踅進了近旁的一家小妓館,喚了一個三流歌伎,撥弦弄管地胡亂消磨時光。挨到亥時左右,他覺得差不多了,丟幾塊碎銀子與那歌伎,便起身出了這家妓館。那歌伎原指望他聽過曲後有進一步的生意與她做,不料他未到半夜就擡腳走了,心裏懊惱,少不得要重抖精神,添脂補粉,再去前面搔首弄姿,拉攏新客,也無須贅言。

但道張成,來到街上後,便順著道旁房屋的暗影,向鎮安坊的側後方迂回過去。這個時辰,鎮安坊的門前燈火明亮,車水馬龍,狎客連綿,喧聲不絕,正熱鬧紅火得緊。李姥姥眾粉頭和護院的男仆,基本上都集中在這裏忙碌。而一轉過側面的院墻,就安靜得多了。

這個去處張成早已窺好。由此潛入院裏,不易被人察覺。

院墻經過整修後建得很高,但以張成的攀越功夫,對付它還是不成問題的。張成來到墻下,看看前後無人,稍稍後退貓腰,噌噌幾步飛跑,便擰身借勁躥上了墻頭。

躍入院中,略作觀察,張成便按照已經探好的路徑,在花枝月影的掩映下,隱形匿跡地向後院摸去。師師從來不到前院接客,而她的後院則不是閑雜人等可隨意踏入的,這些情況張成均已勘實。他認為只要動作迅速,必是萬無一失。在翻入院墻之前,他的心情還甚是緊張忐忑,而此時進入了情境,事到臨頭,反倒完全地鎮定了下來。

曲折的花徑很快走完。張成躡手躡腳地摸至師師居室窗下,仄著身子,透過細細的窗紗向房中窺視。

師師和蕙兒都在房中。

這一段日子師師過得還算平靜。趙佶時來臨幸消遣,經常在此留宿,其間賜贈師師的珍寶玉器、書畫古籍,不知又有多少。唯師師終是有燕青一段情結積郁在懷,卻又無可言說,只將那一片悵惘壓在心底暗自消磨,不免衣帶漸寬、玉容清減。趙佶不明就裏,只道是師師保養不善、體質羸弱,便甚為體貼地不時賜些藥膳與之滋補。

今日趙佶又遣張迪送來了一個駐顏密方。師師對養生之道頗有幾分研究,見了這個方子,細讀一遍,覺得有些道理,這時正在燈下給蕙兒講解何藥是何性能,與何藥配伍可起什麽作用。講過後便吩咐蕙兒按藥方煎制了來,兩人都可試服之。

蕙兒道,這藥是皇上賜予姐姐的,蕙兒哪裏敢服。師師道,皇上既賜予我,這藥便是我的了,我願意與誰同服,卻與皇上無幹。蕙兒逗笑道,姐姐不怕蕙兒服了此藥,出落得追上姐姐的標致模樣嗎?師師道那才好呢,讓皇上看上你,卻不省了我的麻煩。

蕙兒紅了臉道,罷了罷了,我這張嘴橫豎說不過姐姐,還是老老實實煎藥去吧。師師又逗她道,可不許一邊煎一邊偷著嘗,燙壞了嘴倒變成個醜婆子。蕙兒道那可沒準,嘗著味道香甜,說不定我連藥渣子都吞了呢。一面說,一面咯咯笑著跑了出去。師師便順手取了一本詩詞,在燭燈下靜吟默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