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第4/5頁)

林靈素知道劉安妃心情急切,但忖著若將時間說得短了,到時候事又不成,卻是麻煩。躊躇了一刻,答曰可於半年之內成事。

劉安妃想了想,對這個並不算短的期限竟是認可下來。她聲音不大卻甚為嚴厲地道,好,這個期限可是你自己定的。我就耐著性子等你半年。屆時我要的結果,是那李師師再也不能誘惑皇上。若是做不到這一點,後果如何你自己掂量。

林靈素聽劉安妃說得森冷,一股寒氣從腳跟躥上脊梁,忙離座叩首道,娘娘的囑咐貧道記下了。為朝廷社稷降妖除孽乃貧道分內之事,貧道一言既出,絕不食言,替天行道,必得天助,請娘娘放寬心靜候佳音可也。

回到東太乙宮那間闊大陰幽的寢室,林靈素獨坐默思良久。

在劉安妃面前,他的軍令狀算是立下了。當時不立也不行,而立下了就得完成。軍中無戲言,對劉安妃也來不得戲言。半年裏如果交不出個令其滿意的結果,自己多年來在京城裏慘淡經營起來的這點東西,說不定便要付諸東流。倘若敗走京師,必然聲名掃地,自己從此將會一蹶不振,再難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稱雄逞霸,這大半輩子的奮鬥成果即煙消雲散矣。

所以,此番對劉安妃的承諾,無論如何也要兌現。

但是怎樣才能達到讓劉安妃滿意的效果呢?

林靈素明白,單憑在密室裏畫符詛咒那套把戲肯定是不行的。別說劉安妃已經對他的所謂法術產生了懷疑,從他自己這裏,對什麽符箓、禁咒、天書、雲篆、急急如律令之類,也從來沒有真正地相信過。那不過是些招搖撞騙的幌子,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玄玄妙妙,虛虛實實,似是而非,似非還是,唬得世間俗子雖不全信亦不敢全不信,因而在心理上就產生出一種神秘的敬畏感崇拜感。如此而已。

所有的作法者都不敢保證法術一定靈驗,因此所有的作法者都會預先考慮好遁詞。如今劉安妃不允許你有遁詞,退路是全部封死了。怎麽辦?

世間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個可寶貴的。在神鬼不靈的時候,只能使用人力來完成這件事。此乃下下策,然則卻是最可見效之策。

找個殺手去除掉李師師,事情即可一了百了。

此念一出,林靈素先自打了個寒戰。盡管林靈素不是慈悲良善之輩,橫行霸道、欺世盜名、騙財劫色等種種惡事做過無數,但殺人的勾當卻還是從來沒做過也沒想過。然而目下,舍此恐確無他策可行了。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林靈素凝聚著陰冷的目光,靜靜地思考著。蒼天可鑒,我姓林的這回是被逼無奈,好歹我不親自動手去殺人便是了。

那麽何人可以充當這個殺手?

林靈素手下的道徒頗眾,但他不想使用。讓真正屬於自己門下的人去做這件事,倘事有不密,很容易使自己沾上幹系。他要另外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

經過一段時間的尋訪,終於有一個可驅之役,納入了林靈素的視野。

這個人喚作張成,家居汴京外城,父親已經亡故,家中唯有一個瞽癱老母。張成其人自幼喜舞槍弄棒,練得了些搏擊、撲打、翻墻、越脊的功夫。但除此之外,他更無所長,就終日混跡於街頭閑漢堆裏,沾染了許多不良習氣。

老父既歿,家裏的生活重擔便落到了張成的肩頭上。張成這個人身上有百般毛病,卻有一樣善處,就是對老母極為孝順。每每想尋個好營生多掙些銀子,好生伺候病癱老母過得舒服些。無奈他仕途商道皆沒條件去走,僅憑著一身力氣與人去做幫工,撐破天能有多少進項?

有一次,張成偶見一個道士為一大戶祈福消災,所得頗豐,忽然茅塞頓開,窺得了一條賺錢的捷徑。他便花費少許銀子,也置辦了一身道袍,自稱是汴京名道林靈素的高徒,就嘗試著做起蔔筮祈禳之事。原來這張成雖於文章經濟方面冥頑不化,在裝神弄鬼方面卻頗有慧根。幾次演練下來,便無師自通地做得像煞有介事了。兼之他初入此道,收費較同行為低,漸漸地就打開了市場,生意日見興隆起來。

林靈素了解到這些情況,對於如何將其納入掌心為己所用,心裏有了主張。

這一日,張成又應邀為一戶人家驅鬼消孽。當他披頭散發、手舞足蹈、尖聲怪氣、念念有詞地將那套神乎其神的程序表演完畢,取了酬金剛邁出那家的宅門時,有兩個身穿便裝的漢子上前揖道,有人相請。張成只道又有一樁生意接踵而來,也沒細問,便跟隨著行去。

行著行著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望著前方的一座大殿問道,你們欲引我去何處?是何人邀我前往之?一個漢子道,你既是道門中人,怎麽連這東太乙宮都不認得?乃是吾師林靈素有請尊駕前往一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