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3/6頁)

燕青冷笑道,這卻是何道理,他皇上來他的,我自來會會師師,難道還犯了法不成!蕙兒跺腳道,小乙哥,這可使不得性子。他是皇上,你豈能與他講什麽道理。

師師見情勢緊急,便用柔婉卻不容置疑的口氣對燕青道,講道理不講道理的話以後再說。小乙兄弟聽姐姐一句,暫且委屈你避一避,對大家都好。

燕青見師師分明是在央求他,不願令師師為難。另外,他忽然想到,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看看師師與皇上到底是怎樣一種關系,便按下了心頭那股昂昂的不服之氣,應道,好吧,小乙聽姐姐的。

師師就命蕙兒先去房門外支應著,自己帶燕青進了臥房,對燕青道,小乙,你看看這房中何處可藏身?

燕青一眼便看到了那張紅木雕花大床,暗忖這床下便是那周邦彥的藏身之所了。但燕青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像狗一樣地鉆床底的。他舉目環顧了一下,對師師道,也罷,我燕小乙權做一回梁上君子便了。說著燕青運氣丹田,縱身一躍,拔地而起,頃刻間就飛身騰上了屋宇的雕花梁棟,匿於其間。

燕青騰躍上梁的矯健身姿,在師師的心中掀起了一片漣漪,並且成為令師師日後長久回味的一個英武畫面。不過在當時,師師卻不敢有片刻的遲延,趕緊返身從臥房裏走了出去。

如同上次藏匿周邦彥的情形一樣,師師剛出臥房,趙佶已經到了外屋門口。師師迅速定了定神,正欲出門迎接皇上,趙佶先自笑盈盈地撩簾而入。

自從皇宮與鎮安坊的地下穴道貫通後,趙佶往來其間的確方便了許多。當朝務不吃緊的時候,他至師師處休閑的次數便更加頻繁。因為那穴道是直通鎮安坊後院的,所以趙佶到這裏來,有時連李姥姥也難以及時得知。而且,由於來得次數多了,趙佶一般也就不再事先打招呼,說不準什麽時候興之所至,想來就來了。就是這個緣故,李姥姥才堅決不敢再放人到師師那裏消遣,生怕被皇上撞上而橫生禍端。

這幾日,趙佶得到奏報,金朝已出兵三路去夾擊遼國的上京。俟克其上京後,金主完顏阿骨打應允親自與大宋使節趙良嗣談判締約之事。看來收幽雲十六州指日可待也。趙佶的心裏很得意,認為當前確實是全國形勢一片大好。形勢大好的重要標志,是祖宗的失地終於要收復回來了。其實,那完顏氏金國並非是真正欲與大宋朝友善相處之邦。其野心之大,尤甚於遼。宋廷結金擊遼,無異於前門拒狼後門揖虎,到頭來終究是自掘墳墓。但趙佶是沒有什麽政治遠見的,蔡京、童貫一班權臣又只知一味地諂媚皇上,縱有不同見解,亦不肯輕易說出,因而弄得趙佶完全是簡單錯誤一廂情願地估計了天下形勢。

趙佶既是心中得意,便要訴諸筆端,潑墨揮毫,吟詩作畫。見手頭上已成就了好幾幅佳作,乃興沖沖地帶了來,要與師師共賞共評之。

由於趙佶來得勤了,師師見了他不必再行君臣大禮,只是欠身道了個萬福,然後便請皇上落座。張迪將帶來的字畫放到案子上,便退了出去。蕙兒手腳麻利地奉上百果香茗,也回避開去。

趙佶一如在他的後宮裏一樣,十分隨便地斜倚於椅中,呷了一口茶,端詳著李師師道,你看你看,雖說是病了一場,朕看著師師姑娘這眼睛,倒益發顯得水靈起來了。師師含笑道,哪裏的事,皇上又在取笑賤妾了。趙佶晃著腦袋道,豈敢豈敢,朕欲請教師師姑娘還來不及呢。遂親手將案上的卷幅打開,讓師師來觀賞品評。

師師先看到的,是趙佶那一手秀挺字跡書寫的一首詩詞《探春令》:

簾旌微動,峭寒天氣,龍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猶淺。又還是,春將半。清歌妙舞從頭按。等芳時開宴。記去年、對著春風,曾許不負鶯花燕。

再看一幅,是一首七律題牡丹詩:

異品殊葩共翠柯,嫩紅拂拂醉金荷。春羅幾疊敷丹陛,雲縷重縈浴絳河。玉鑒和鳴鸞對舞,寶枝連理錦成窠。東風造化勝前歲,吟繞清香故琢磨。

又看一幅,卻是幅工筆重彩的《十鶴圖》。圖上繪著的十只仙鶴,或棲於林中,或戲於溪畔,或引吭唳天,或垂首刷羽,清姿迥然,神態各異,活靈活現,呼之欲出。

還有一幅長卷,乃是一幅寫意山水人物畫。畫中於綠蔭掩映、春風飄拂間的樓閣亭台上,有一個紅裳美人臨欄佇立,凝視遠方。畫旁有一行題意之句,喚作“動人春色不須多”。

待師師一一細細閱過,趙佶拂髯問道,師師姑娘觀感若何,請道來與朕聽聽。

李師師看了這些詩詞畫卷,確是有目爽神清、欽佩嘆服之感,乃輕啟朱唇言道,皇上所示這幾樣書畫,件件俱佳,皆可謂神來之筆,令賤妾頗感耳目一新,觀之忘俗也。趙佶搖頭笑道,你休得用這般言語應付。若論奉承話,朕在宮中所聞勝你百倍。朕只要聽聽你的真知灼見,方為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