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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師的倩影麗容、才華氣韻,在去年秋日的那一晤之中,便似魔法般癡迷了燕青的魂魄。但彼時燕青之所求,僅僅是能有機會時常見到師師一面。至於贖娶其身,是壓根不敢去想的。而今在盧俊義的鼎力支持下,這件事卻是說辦就要辦了,焉不令燕青興奮激動得如同做夢一般。

興奮激動中自然也摻雜著緊張忐忑。對去做這件事原本相當自信的燕青,越是事到臨頭卻越覺得心裏沒譜了。一路上他不停地回味咀嚼那次與師師晤會時的情形,將當時的細微感受,一點一滴地反復琢磨。琢磨來琢磨去,他認為師師是應當有意於己。

燕青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感受,大抵上是對等的,男女間的情愛尤其如此。他回憶著,在當時自己與李師師的接觸,特別是眼神的碰撞中,確實是產生了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內容。只因拘泥著彼此的身份,當時雙方都有意壓抑回避著這種內容,沒有再作進一步的傳遞。但那觸電似的感受既然留給了我燕小乙,又焉知未在師師身上留下經久不息的震顫?

大約在師師的心裏,也有著“不可能”這三個字在作怪。如今我燕小乙將這不可能變成可能端到師師面前,她會不會拒絕呢?即使她因感事出突兀而一時不允,我也要努力去爭取她,說服她,感動她。我燕小乙應當是有這個能力和魅力的。

可是,自上次一別,畢竟是已經有半年多了。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師師又會見到多少風流倜儻的客人,其間又會發生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呢?難道她不會再遇上另外的令她心儀之人嗎?難道不會有其他什麽人為師師所傾倒,而不惜一擲萬金地去贖娶她嗎?這樣的一些變化,都很有可能,太有可能發生了。

想到這些,一陣危機感陡然掠過脊背,燕青的心情不免急迫躁動起來。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頃刻間便飛降到師師面前。

好在眼下行程已然過半,掐指算來,再晤李師師,也就是一兩日間的事了。

這一日燕青又是黎明既起,沐霜踏露,離店起程。

一路奔馳,馬不停蹄。臨近正午時分,趕到了一個小鎮上。燕青已是跑得人饑馬乏,就去尋找酒館飯鋪歇腳打尖。

燕青拉馬轉過一條街口,望見在前面的路旁圍了一群人,好像在看什麽熱鬧。燕青好奇,就牽著馬湊了過去。只見那人群中央,是兩個漢子在吵架。燕青立在人群後面聽了片刻,便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個四方臉膛上生著一雙濃密的掃帚眉的漢子方才在此如廁,不慎丟了一個裝有銀子的包裹,就在附近打聽可曾有人撿到,聲稱撿到送還者可分銀一半。恰有一個圓臉蒜鼻漢子撿了包裹,正徘徊著尋失主。碰到掃帚眉詢問,蒜頭鼻子便反問那包裹乃是何布何色,對上了號後,便將包裹交還了掃帚眉。

不料掃帚眉打開包裹查驗過後忽然變了臉色,叫道我這裏面明明是八十兩銀子,怎的變成了五十兩?那三十兩須是被你匿了起來,你卻要如實還我。蒜頭鼻子辯道,我根本就沒打開過包裹,不知裏面有銀幾何。因惦著失物之人著急,好心在此等候,豈會昧心匿你銀子。原本我是想做件善事,不求報答的,既然你如此無禮,我就要認個真了。你須將你應諾的那一半銀子付給我。

這件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孰是孰非,但圍觀者中卻無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燕青遵著盧俊義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免招惹麻煩的囑咐,原也不想去管這事。他正欲拉著馬走開時,卻見那掃帚眉竟蠻橫地對蒜頭鼻子動起手來。這一動手,就從旁跳出一個潑皮,嚷著要幫邱二哥教訓這廝,一面上前揪住蒜頭鼻子掄拳便搗,一面橫眉立目地吼著你這廝快將三十兩銀子拿出來,否則休想走脫。

蒜頭鼻子是個敦厚之人,無有還手的本事,只是抱著腦袋向四周的看客求助道,請各位君子言個公道。

燕青平生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種恃強淩弱的行徑,當時便動了氣。他將馬向路邊的樹樁上一拴,擠進人群中,喝道,你們兩個且慢動手,凡事總要講個道理吧。掃帚眉回頭掃了燕青一眼道,你是何人?我自討還我在銀子,關你屁事。燕青道,我是過路的,見你這件事做得無理,想為這位兄弟討個公道。掃帚眉哼道,他匿了我的銀子,我向他討還,此乃天經地義之事,怎生便是無理?

燕青冷笑道,你這廝這點伎倆不值一駁。他既要匿你的銀子,全匿了去豈不更好,何苦拿來歸還,再討你那一半酬謝呢?分明是你不願兌現那一半銀子酬謝之諾,才編出來所謂匿銀之說罷了。人家好心還你銀子,你倒誣陷欺侮人家,你的良心難道是讓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