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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迪向李姥姥介紹說,我們這位趙乙趙老板,是做茶行生意的,久聞貴坊名聲,今日特來造訪。李姥姥謙恭地連連稱謝,說道客官高擡敝坊了,慕名而來實不敢當。不過不是老身誇口,這裏的姑娘端的個個出色,比起左右樓館的那些貨色強得多了,包使客官玩得滿意。說著便差丫鬟去喚姑娘們來見客待召。

張迪一擺手道,且慢,不用去叫她們。我們趙老板今日來此不見別人,只是要見這鎮安坊裏的頭牌李師師。

李姥姥聞得這話,有點躊躇。

師師素來性高,隨著名氣的增長,架子也越端越大,見不見客要隨她的高興,絲毫勉強不得。自然,在平日裏,但凡李姥姥做主應承下來的客人,師師一般還都是給面子,予以接待的。但是這段日子,不知是何緣故,師師一直落落寡合,無心應酬,已經生硬地拒絕了十幾單生意。

李姥姥心下著急,卻又不敢強求,怕是一旦惹惱了師師,令她使起性子來,耽誤的事更多。所以這幾日李姥姥只能款語對師師多加勸慰開導,耐心等待師師這股莫名其妙的郁悶情緒過去。李姥姥是過來人,理解歌伎生涯自有其難遣的苦悶,有時情緒不佳在所難免,所以倒沒將師師的這種表現看作特別反常的現象。這種惡劣情緒都是暫時的,調整過來以後,生意該怎麽做還得照樣做下去。

可是今日趙大官人這宗買賣,能接還是不能接呢?這裏應承下來,萬一師師拒不見客,那場面該如何收拾?

張迪見李姥姥應答得不爽,也不待她再敷衍支吾,袍袖一揮,讓那兩名內侍將箱子擡將上來,放到李姥姥面前的案上,啟動扣環打開了箱蓋。

李姥姥趨前張目一瞧,心頭不禁咯噔一下猛跳。

原來那箱子裏滿滿裝的皆是金條,粗估數目在五百兩以上。

張迪板著面孔對李姥姥道,我們趙乙趙老板的這點薄禮,難道姥姥不肯笑納嗎?

李姥姥一來是委實舍不得放棄這箱子金條,二來也掂量出對方是來者不善,志在必得,不是個可以輕慢打發的主兒,遂趕緊堆了笑臉道,這位老爺說哪裏話。趙大官人屈尊到此,乃是敝坊的造化,敬奉尚且不及,焉有怠慢之理。她一面說著,就喚上兩個丫鬟,命她們香茶熱酒地先侍奉趙佶稍候,自己則急顛顛地跑向後院,親自去動員師師。

趙佶倒也不急,讓兩個內侍權且退下,只留張迪在側陪著,擺出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神態,悠閑地品著一盞上等雀舌,等待著李姥姥回話。

李師師自那日見了燕青的留書,便一直是茶飯無心,寢臥難眠。這種沒來由的心事愁懷又難與人訴,侍客承歡自然難以打起精神。機靈的蕙兒雖能窺出師師隱衷,但是師師不說,她也不便徑自點破,日常裏只能盡量尋些開心寬慰言語,去引導師師放開胸襟,拋卻愁腸。

其實師師也並非真正想不開。她當然明白,既然做了歌伎這個行當,男女情感上的事就由不得自己了。莫說她與燕青不過是萍水之交,尚不知隔個三五日後燕青還惦不惦著她李師師,就算是燕青果有與自己締結秦晉之意,以他的身份和條件,亦是斷難做成。即便今後兩人還有再逢之日,其結局也終歸將是有緣無分。這一點師師是極為理智地料定了的。

然而理智歸理智,情緒歸情緒。師師終非草木,縱使看慣秋月春風,亦難真正心如止水。一時間的情迷意亂,當為題中應有之意。

這些日子因為自己多次拒客,耽誤了鎮安坊不少進項,李姥姥也未曾十分地催逼抱怨,師師在心下便自覺歉疚。這時見李姥姥巴巴地親自過來說項,知道定是來了一個不容忽視的大主顧。師師再清傲任性,適度的進退還是能夠把握的。當時她便答應了李姥姥,讓李姥姥請客人再略候片刻,待自己稍事洗妝即予承接。

李姥姥原是做了需要頗費一番口舌的思想準備的,不期師師竟然爽快應下,乃是喜不自勝,趕緊顛顛地又跑回前廳,告訴趙佶師師正在梳妝,請他再耐心等候一二。一面又親手剝了新鮮荔枝奉承趙佶。

趙佶並沒有顯得不耐煩。相反地,在這樣的拖延等待中,更吊起了他對李師師的胃口。他覺得這種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過程本身就很有意思。倒是張迪有些心焦,暗罵那李師師架子太大,不識擡舉。因見趙佶不急不躁,安之若素,張迪也就不好多加催促,只好沉下性子來等。

又挨了半個時辰,蕙兒過來回道,小姐梳妝已畢,有請客人移步。李姥姥馬上起身,與蕙兒一同引了趙佶、張迪向後院走去。

來到師師房間門口,趙佶吩咐張迪不必隨侍於側,可在就近房間中自便。李姥姥連稱使得使得,就引著張迪進了一間廂房,並問他要不要姑娘伺候。張迪乃是閹人,又有守奉皇上的職責在身,哪有興致玩樂。他只讓李姥姥差人送來些瓜子糖果,一面閑嗑著消磨時光,一面留意著師師房間的動靜,以備趙佶隨時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