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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姥姥深知師師的這一習性。而對於燕青與師師間一見傾心的情愫,卻全然無從得知。因而便不由分說地堅決拒絕了燕青候訪師師的請求,說師師今夜是斷然無暇接待旁客,欲見師師只能改日再來。

能夠理會得師師與燕青間那種秘不可宣情狀的只有蕙兒。但蕙兒此刻正在師師左右侍奉,燕青根本見不到她。既然求見無望,燕青只好索了筆墨,留書一封,拜托李姥姥交與師師,然後便郁郁地折回了客棧。

翌日上午,聞得城禁已開的消息,燕青就懷著一腔隱約的悵惘,拉馬登上了歸程。

這時的李師師同樣是一腔的悵惘無處排遣。昨夜更深人闌之際,送走了周邦彥,李姥姥將燕青的留書交給師師,師師方知燕青又曾來過。她在心中直怨李姥姥為何不將燕青留住,或者起碼差個丫鬟來告訴自己一聲,口裏卻又明說不得,只能暗自在心頭遺憾嗟呀。

拆了緘封,素箋上只寫著一句話:無可奈何燕歸去。字體剛挺飄逸,神采飛揚,一如其人。

師師睹字思人,黯然神傷。自此之後,她竟時時借故推托,懶得待客,接待來訪者的頻率大減。不過愈是如此,她的身價倒愈是高漲起來。

且說燕青離了汴京登上官道,雖然是騎著馬,由於情思縈懷,一路上禁不住反復咀嚼與師師相見時的種種情狀細節,行進速度很慢。中午在路旁一個小飯鋪打尖,喝了一通悶酒,又耽擱了不少時光。所以行至黃昏,也方才來到這家客店附近。

看看天色將晚,燕青無心走夜路,就進店開了一間客房歇了。他打算在這裏好好地睡上一覺,調整調整心緒,丟開心裏頭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之絲,次日帶著清爽的心境再登程上路,於是乎才有了這一段夜店救楚紅的故事。後來燕青夜宿黑店遇險,亦得人意外營救,可謂是天意對其見義勇為行為的一番酬報。此為後話,這裏暫按下不表。

燕青住進客房後,先要了盆熱水泡了泡腳。血脈泡得自下而上舒展開來,旅途倦怠大緩,心情也明亮了一些。晚飯不想再吃酒,燕青吩咐店裏夥計去做點素食送來,自己便於鋪上斜倚著,閉目將養精神。

孟謙等潑皮就是在這時進了店。聽得一陣粗野痞霸的喧嘩聲傳進耳鼓,燕青厭惡地推窗向外看了看,打量是何等人物如此無狀。這一看,卻引起了燕青的注意。

燕青沒見過孟謙,然而卻記得李六等三人的模樣,認出來正是那日在茶肆裏見到過的幾條漢子。從潑皮罵罵咧咧的對話中,燕青大概聽出,這幾個人是欲尋拿刺客求賞,然則並未如願。燕青這才想到為何那日這幾個潑皮與刺客前後腳都沒了蹤影,原來是火速追蹤刺客去了。

因見這些人非是善良之輩,燕青便起了戒心,將窗扇留著一條縫隙,一直留心觀察著房外的動靜。後來楚紅進店被李六窺到而鬼祟地一溜煙回房報信等一系列活動,悉收燕青眼底。

燕青於茶肆裏看到楚紅時,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而當她一進店院,也是一眼便認了出來。燕青當時心中暗暗稱奇,謂道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的她也湊巧撞進了這家客店,看來這家小店裏今夜合該要鬧出事來。

自松石巷行刺事件發生後,汴京城裏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對其事的緣由說法很多,版本各有不同。但大致相同的一點是,皆認為那遇刺者必是十惡不赦的歹徒,本就該死,這種人死得越多越好。官府越是起勁地搜捕刺客,這種觀點就越是普遍,越是深入人心。此乃對官府深懷不滿而又無力反抗的平民百姓本能產生出來的一種逆反心理。

燕青對事情的真相如何自然還弄不確切,但是憑著直覺,他也認為刺客值得同情。試想一下,若沒有極深刻的冤屈仇恨,一個形單影只的年輕女子,何至於如此女扮男裝鋌而走險?官府動輒封城搜捕、濫施淫威之舉,亦令燕青很是反感,於是燕青私下裏倒為那與己毫不相幹的刺客的安危擔了一份心。

在封城期間沒有聽到刺客吃拿的消息,料其早已遠走高飛矣。不期今夜竟在這郊外小店再遇楚紅,委實出乎燕青意料。眼見得楚紅有遭人暗算之虞,一股仗義行俠的豪氣油然升騰而起,令燕青倦意全消,自覺地承擔起了保護楚紅之責。他與潑皮一樣,挨至子夜未眠。潑皮的一舉一動,俱在他的監視之中。燕青的一聲厲喝,聲音並不太大。但在孟謙等鬼祟人物聽來,卻像是平空炸響了一個霹靂。他們誰也不曾想到突然間會在背後冒出一個人來。此人是誰,從何而來,意欲何為,不及多想。一個愣怔之後,四個人下意識地迅速回身,齊向燕青撲來。

燕青一絲不慌。他在十八般武藝裏最擅長的就是徒手搏擊,根本沒將面前這四個蟊賊放在眼裏。燕青的拳法,是以傳統的長拳為本,經多年苦心鉆研,采各路拳術之長,逐漸形成的一種獨創派路。其拳走勢淩厲而變化多端,極具實戰效用。後來這種拳法在江湖上流傳開去,人皆謂之燕青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