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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同、湯順舍不得那賞銀,一力攛掇孟謙,既然已經追出了城,何妨再多跑幾步,說不定便有了結果。

孟謙到底是抵不住巨額賞銀的誘惑,就抱著僥幸心理,與幾個潑皮弟兄順路追了下去。

窮追了一日,直累得眾潑皮腿麻腳木,人仰馬翻,卻是連楚紅的半根人毛也沒見到。眼看著已經是日落西山,暮雲四合,孟謙再也不肯浪費腳力。周同、湯順雖然嘴上沒說,心裏也都泄了氣。李六見幾個人這般光景,知道只能是前功盡棄了。

眾人皆無了走動的力氣,連夜返回城裏是不可能了。恰逢路旁有家客店,孟謙就嚷嚷著去住店歇腳。因這出城追刺客建議的始作俑者乃是李六,住店之資自應由李六破費。偏偏李六身上又沒帶得幾個銅板,就說好了先由孟謙墊付,花費了多少回去後李六如數償還。李六心裏叫苦不叠,卻也沒得奈何,自認倒黴地隨著孟謙等人一同進了客店。

這時已是掌燈時分。

宋人尚旅遊,因而帶動了交通與旅店業的發展。交織於城鄉間旅道旁的,除了官家驛館外,亦極多私人開辦的旅舍道棧。孟謙、李六等人進去的這家客店,就是一家私營旅店。店院裏面不大,卻還收拾得齊整。馬棚裏拴了一匹客馬,正低頭吃著草料。看來店裏是已有旅者入住。潑皮也不多做理會,大呼小叫地喚來店家,開了兩間寬敞客房。又悉聚於一間房裏,要店家速去置辦酒菜來充饑。

這家客店處在由東北方向出入京城的必經之途上,菜蔬酒肉自是備得充足。不消多時便四盤八碗地上齊了一桌。眾潑皮三兩酒下肚,嘴皮子上話就多起來。

孟謙忍不住抱怨李六自作聰明,怎的就能斷定刺客必會奔了大名?李六不好強辯,便埋怨周同、湯順,說若是他們盯得牢靠,只在城裏就可拿了那廝,何須受這般辛苦勞累。周同、湯順卻齊呼冤枉,道是我等何曾稍有懈怠,每一回都盯得實實的,只怪你們趕到得遲了,才吃那廝鉆空子挪了窩。又後悔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及時報了官,起碼我等還能落得幾文報信的銀子,也強似現在這樣白忙一場。

幾個人肆無忌憚地吵吵嚷嚷,聲音都傳到了房外去。店家一望便知這些人乃是京城裏出來的無賴之徒,不敢勸管,只由著他們在那裏張狂喧嘩。幸而先前住進店來的那位客官頗能忍耐,否則與之計較起來,免不得有一場麻煩。

這頓酒吃了一個多時辰,潑皮均已半醉。相互抱怨的話重復了無數遍,再絮叨下去就味同嚼蠟了。眾潑皮心下俱認了倒黴,也無興趣再多聒噪。

李六喝得下腹鼓脹,起身去房外小解。孟謙就喚來店家,索問可有陪同過夜的姑娘。店家賠笑道,請客官見諒,敝店諸事俱全,單單這項業務未曾齊備。若客官需要得緊,小的可從左近莊院裏尋一兩個過來伺候。但只怕那模樣入不得客官眼,要請客官擔待則個。孟謙聽了十分掃興,說道那就不必了。揮手讓店家退了去,孟謙將最後一點殘酒倒在碗裏,準備喝幹了去睡覺。

就在這時,李六帶著神秘而興奮的神色回到房裏。

他小心地掩了房門,湊到酒桌前,低聲對孟謙幾個人道,哎哎,都別喝了,聽我說,送上門了。真個是應了那句古話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幾個人先是一怔,隨即就醒悟過來。你是說刺客?

李六忙示意他們噤聲。

原來方才李六小解完畢,拎著褲子剛邁出茅廁,恰見客店夥計又將一位牽馬投宿的客人迎進院子。李六本是漫不經心地向那邊一瞥,卻不料燈影之下一張娟秀的面孔陡然映入他的鼠目,這個巨大的意外讓他激動得心臟一陣狂跳。

來客非是別個,正是他們費盡心機追尋了多時的楚紅。

這可真是上蒼有眼,天不滅曹。李六系了褲腰,隱身暗處,覷著客店夥計引楚紅進了客房,就一溜小跑地回房中來報信。

孟謙等聞聽此訊,大喜過望。功夫不負有心人,連日來的辛苦沒有白費。潑皮一個個歡欣鼓舞,精神振奮,渾身的疲憊乏倦立時一掃而光。周同、湯順迫不及待地同時叫道,快點動手,拿了那廝。孟謙也露出急不可耐的樣子,嗖地從身上掣出了剔骨尖刀。

李六倒顯得稍微沉穩一些。他擺了擺雙手讓哥兒們幾個少安毋躁,對他們低語道,此刻那廝初進客店,必是甚為警覺。我等若是一下子擒拿不住,動起手來未免麻煩。依我的主意,莫如稍候一兩個時辰,待到夜深人靜,那廝睡熟,我等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房去,來他個甕中捉鱉,豈不是事半功倍,手到擒來嗎?

周同不放心地道,不趁此時拿下,再吃那廝走了,卻又悔之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