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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世成一再受挫,心頭窩火,加之早對花石王的珍藏垂涎三尺,就認為很有必要讓這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家夥,嘗一嘗專政鐵拳的滋味。乘著有一日花石王及其家人外出之際,潘世成帶領家丁破門而入,將花石王珍藏的上百件罕世絕品搜掠一空,並將其家中一應物件砸了個稀爛。花石王回到家中,見畢生的心血橫遭打劫,化為烏有,急火攻心,怒塞七竅,一口氣沒上來,當場栽倒,沒過半夜便咽了氣。

花石王的妻子兒女戴著重孝找到縣尉楚懷中,哭訴了事情原委,哀求縣衙為他們主持公道,懲辦兇手。楚懷中本來便看不慣潘世成這個地痞惡棍,對朝廷縱容各級官吏在民間搜掠貢品之舉更是早有不滿,聞聽發生了這等明火執仗地強劫民宅、致死人命之事,義憤填膺,拍案而起,當即帶了兩名捕快,也未稟明縣令,直接就奔潘宅去鎖拿那潘世成。

楚懷中這事卻做得孟浪,也低估了潘世成的勢焰能量。潘世成既然敢做出這樣無法無天之事,自是有恃無恐,哪裏會將一個小小的縣尉放在眼裏。他漫不經心地看著找上門去興師問罪的楚懷中,用草棒剔著牙縫說道,姓楚的你聽明白嘍,潘爺我征集貢品乃奉旨行事。只要是皇上喜歡的東西,甭管它原本姓張姓李,要哪件就得獻哪件,隱匿不交這本身便是死罪。別說那花石王是自己氣噎而亡的,就是我潘爺一巴掌拍死他,也是他罪有應得。

楚懷中忍抑著怒氣,沉著臉說道,我沒工夫與你磨牙。這些個混賬話你留著到大堂上說去。

潘世成哂笑著問楚懷中,可有縣衙的拘捕傳票?

這一問就將楚懷中問得有點被動。楚懷中走得急,未曾領得傳票。其實即便是他想到了要帶傳票,平湖縣令若知是去捕潘世成,也不會率爾簽發。

潘世成見楚懷中語塞,傲然作色道,楚縣尉,你這可就是擅闖民宅了。現在你乖乖地給我道聲歉,潘爺我大人不把小人怪,對你的無禮舉動可不予追究,否則改日我潘爺有暇,咱倆還真得到大堂上會一會。

楚懷中被潘世成這副驕橫無賴嘴臉氣得七竅生煙,狠狠地哼道,拘捕傳票我自會補給你看,今日你且先隨我去衙門裏走一遭吧。便喝令兩個捕快上去拘拿潘世成。

一向霸道慣了的潘世成何曾吃過這個,登時黑了面皮喝道,姓楚的,給你個台階你不知道下。潘爺這宅子是隨便哪條狗就能進來撒野的嗎?來呀,把這幾個不知好歹的畜生給我轟出去。隨著這聲喊,呼啦啦便湧出來二十幾個手持鐵棍的家丁,與楚懷中和兩個捕快動了手。

楚懷中沒想到潘世成居然猖獗到如此地步,後悔不曾多帶幾個人來。眼見得形勢於己不利,他忙帶著兩個捕快邊抵擋邊往後撤。兩個捕快嚇得屁滾尿流,一出潘宅便抱頭鼠竄。潘世成卻不肯罷休,厲喝家丁追上去,好好教訓一下那幾條不長眼的畜生。

楚懷中生怕屬下被那群狗仗人勢的東西追上打出個好歹,便留在後面一力招架阻擋。論武功楚懷中雖非一流身手,卻也遠在那些家丁之上。只是由於當時眾寡過於懸殊,那些家丁出手又狠,而楚懷中卻顧慮著切莫一著不慎,弄出條人命或者弄殘個身子不好收場,在搏擊手段上不敢十分放開,這便使那幫家丁得了便宜。未經多時,楚懷中身上已是棍傷累累。

這時又有一記重棍蓋頂擊來。楚懷中欲待騰挪閃避,卻因腿腳負痛遲了半步。那鐵棍挾著呼嘯風聲猛砸在他的後腦上。楚懷中眼前一黑,撲通栽倒,便再也沒有爬起來。

楚懷中之死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在他的妻女頭頂上炸響。楚妻聞訊,當時便昏厥過去,此後便一病不起。楚懷中的女兒楚紅幾番哭昏在父親靈前。激於義憤的鄉鄰們幫助母女倆殮葬了楚懷中,又請人幫她們寫了訴狀呈進縣衙,懇望縣令秉公執法,嚴懲兇犯,為因公殉職的楚懷中報仇雪冤。

那平湖縣令素知潘世成乃此地稱霸一方的人物,現今又正承辦著花石綱,與州府大員有著直接的聯系,是個不大好招惹的主兒。且事出之後,潘世成已及時派人送去了大大的“孝心”。縣令自然是不願也不敢輕易開罪潘世成,於是便推托,此案乃是由潘世成為州府辦差而衍生,須由州府衙門追根尋源而斷方妥。

楚紅拜托鄉鄰照看著病中的母親,自己奔了州府衙門所在地再遞訴狀。往昔楚紅還不曾孤身出過遠門,自從家中慘遭橫禍之後,她仿佛在一夜之間褪盡了稚氣。悲憤和仇恨滋養了她的能力與膽魄,只要能夠為父報仇,在她心裏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不敢做和不能做的事。

知府也是早已被潘世成用銀子打點妥帖了的。而且他知道,潘世成因置辦貢品有方,名聲已傳到朝廷的奉應局,據說還受到過當朝太宰蔡京的稱贊,指不定哪一日便會雞犬升天。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焉肯為了一個區區縣尉的案子結怨於潘世成呢?就推說此案既發生在平湖縣,理應由該縣自去裁斷,本府不宜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