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後事難盡,一一道來

小太監劉三德拿著一丈白綾,從無數鐵甲叢中低頭穿過,身形瑟瑟發抖。大殿之外的這些鐵甲,皆是兇神惡煞模樣,進出大殿的每一個人,每一樣東西,包括招待鄭智的每一種食物,都要嚴格檢查一番。

便是這白綾也要抖開前後查看,劉三德也是被全身搜查了一遍,方才放入大殿之內。

劉三德才剛剛入殿,魯達已然走到面前,一把拿過那白綾,轉頭搭在了廊柱的掛燈的橫杆之上。

朱勔看著身前鐵甲魯達的動作,看著那搭好正在系上的白綾,終於認不出慟哭出聲:“殿下饒命啊!”

鄭智並未去看朱勔,也聽不進朱勔那求饒之聲,而是盯著手握刀柄的趙佶,興許鄭智心中有點憧憬一個場面。

就是那趙佶真的拔刀而起的場面!

奈何趙佶終究只是手握刀柄,並未拔刀而起。甚至連出言呵斥都沒有,連上次痛斥國賊的勇氣,此時似乎也一去不返。

魯達系好白綾,俯身一提,便把朱勔提了起來,另外一只手打落的朱勔的官帽,抓住發髻。

就這麽把朱勔送到了白綾之上,待得魯達手臂一松,白綾之上的朱勔,雙目圓瞪,雙頜張合,口中咿呀嗚鳴,舌頭已然到了口外,面色痛苦萬分。

雙腿淩空亂蹬,手臂不斷去拉白綾,掙紮之間,已然是無用之功。魯達只是輕輕伸出一支手臂,拉住了朱勔衣角一端,拼命掙紮的朱勔,脖頸再也離不開那道白綾。

樂音徹底停了下來,那少女低頭閉目,不敢去看,渾身顫栗。

趙佶回頭看得一眼,微微低頭,眼中已然有淚。

那淩空掙紮之人,不得片刻,依然動也不動,只在空中來回飄蕩。

“陛下,太子趙桓,已然於杭州再立朝廷,謀逆之心,天下皆知,宇內嘩然。臣當南下,蕩平反賊,還家國一統,還朝政正道。還請陛下親筆禦書討賊檄文,昭告天下,似的萬眾歸心,同伐逆賊。”鄭智已然舉杯。

趙佶問問擡起頭來,看得一眼鄭智,又回頭看了看還在空中飄蕩的朱勔,顫抖的手臂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心中萬般屈辱,面色為難之極。

口中卻是答道:“自當如此!”

鄭智拿起筷子,禦膳之味,望而生津,食之更美。比軍中火頭營的食物,不知美味了多少。人生不過飽腹口舌,何求再多。

吃得幾口,鄭智側過頭說得一句:“帝姬殿下,這琴便不奏了,也多吃一些。”

這琴音自然是奏不下去了,心境不安,豈能撫出樂音。卻是這少女更吃不下飯。

卻是這少女定了定心神,微微擡頭,雖然不去看那空中飄蕩的死人,依然開口說道:“殿下今夜可留宿宮中?”

話語說得顫抖不已,卻是聽得鄭智眉頭一皺,話語這般直白,連一點隱晦暗示都沒有,便是鄭智都覺得突兀非常。

鄭智側臉看來一眼那少女,少女眼神閃爍,卻又帶一些期盼。

再看趙佶,只見趙佶一臉的驚慌,驚慌之中,比那少女更多幾分期盼,期盼一切得償所願,期盼這傾頹之國,在今夜力挽狂瀾。

鄭智思慮片刻,開口答道:“多謝帝姬殿下,稍後面見幾人,掌燈之時,便去尋帝姬殿下。”

鄭智一邊說著話語,一邊注意著趙佶,趙佶已然是一臉釋然與輕松。興許這輕松的神色,便也證明了許多猜測。

那少女帝姬聞言,身形一退,似乎悵然若失,似乎更有幾分緊張。

魯達看得左右,已然起身,直往大殿之外而去。片刻之後,大殿之外,百十軍漢,直往後宮而去。

一處院落,百十鐵甲進進出出,搜查了一遍又一遍。等候今夜燕王殿下夜宿於此。

鄭智繼續小飲慢酌,魯達身側相陪,兩人並無交談,只是一杯接著一杯。

鄭智多低頭沉思。

魯達卻是不斷盯著趙佶與趙纓絡兩人去看,心中有話,也在為難當講不當講。

便是魯達也看出事有不對,夜宿宮中,顯然沒有那麽簡單。

卻是喝得片刻,魯達倒是也釋然了。釋然之後反倒有些笑意,便想著自己當真多慮了一些,也知道有些事情,連自己這麽個渾漢都看得明白,自家這位哥哥豈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女人,永遠是在沒有辦法之後,手段用盡之時,黔驢技窮的最後,方才會成為一種手段。

就如那米真念,可笑的手段,其實也是可悲的最後掙紮。

天道輪回,腐朽與新生。這大宋之功業,就在於造就了這麽一個繁華的世界,文風之鼎盛,繼往開來,風華絕代。

斯夜!

膚如雪,低鳴更動人,那鳳頭發簪,由少女母親親手與之別在發髻之間,描眉口紅,彩鳳華服。

少女終究還是做了不該由她來做的事情,卻是那金黃發簪,刺不破軍漢的銅皮鐵骨,也帶不走這個大宋逆賊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