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粉墨登場 第五十七章 李善長死

洪武二十三年春天,明帝朱元璋落下了胡惟庸案的最後一顆棋子,他充滿殺機的目光投向了大明開國功臣—李善長,這一天他忍了整整十一年。

一月,李善長定遠老家的一段山墻倒塌,驚嚇了這位年近八旬的古稀老人,他只想在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裏安度余生,但他不忍驚擾鄉裏,便給自己曾經的戰友湯和寫了一封信,問他借三百士兵,湯和正好手中還有一點軍權,李善長想得很簡單,當年湯和為犬、他為鷹奴,兩人在長期的戰鬥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如今年邁,湯和不會連這點面子也不給吧!

三百士兵的勞力可以讓他能在元宵節前住進不漏雨的新房,信出發了,士兵也來了,李善長滿是核桃紋的老臉綻開了笑容,似乎湯和很給面子,只可惜李善長運氣實在不好,就在士兵到來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七,就在他家十五裏外的濠塘鎮上發生了一起驚天大案。

這只是第一把火,而且火勢似乎更加偏向藍玉的府邸,如果說朱元璋對此案還有一點家醜不願外揚的顧忌,暫時不會追究此案,那麽湯和那塊落井的石頭卻砸中了朱元璋的腳,就在湯和借兵給李善長的同時,他的告密信也向京城出發了。

這也怪不得湯和,他還年輕,還想再活幾年,他不想自己的妻兒也跟他一起上斷頭台,在目睹身邊戰友們都被一一烹食後,他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所有的獵犬最後只會剩一條,用來看家護院、裝點門面,當他發現皇上的殺氣再次出現後,為了成為最後一條看家之犬,他不得不出賣昔日的鷹奴。

湯和借出的三百士兵使朱元璋聯想到了刺殺太子的數百名刺客,他頓時勃然大怒,幾乎要立即下旨捉拿李善長歸案,不過最後朱元璋還是忍住了,刺殺太子的罪名雖重,但不符合他的布局,用此案他無法完滿地對胡惟庸案進行收官,況且這樁刺殺案,他還有另外的作用。

於是,朱元璋決定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他相信李善長還會走出昏招,已經等了十一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個月。

李善長就仿佛一個走在布滿了陷阱道路上的盲人,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經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他毫無知覺的走過第一個陷阱,卻再也逃不過第二個陷阱。

三月,李善長的一個轉彎抹角的親戚丁斌犯事被判流放,丁夫人在李善長面前痛哭一番,曉之以理、哀之以情,講述丁斌如何對李善長心存孝敬,或許真是人一老,耳朵根會變軟,丁夫人的痛哭讓李善長拉不下這個面子,他第二天給朱元璋上了一封信,‘懇求陛下看在老臣當年的微末之功上,給丁斌一個改過從新的機會吧!’

只可惜老朱的耳朵根卻不軟,他從這封信中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既然你想為丁斌求情,那必然是他知道你什麽隱私了。

朱元璋當即密令左都禦史詹徽追查丁斌案,朱元璋什麽也沒說,但詹徽卻極善揣摩聖意,他當即便明白了皇上的深意,連夜拷問丁斌案,只可憐李善長一心替丁斌脫罪,而丁斌卻反過來出賣了他,在詹徽的誘導下,他供出了李善長之弟李存義與胡惟庸共同謀反的細節。

這裏不得不佩服詹徽心機之巧,他之所以選擇李存義維突破口是因為此人既是李善長的之弟,同時也是胡惟庸的親家,是溝通李、胡二人的天然橋梁。

果然,在繼續追查李存義後,他終於供出了足以置李善長於死地的供詞:胡惟庸多次請求他找李善長共舉大事,李善長不許,胡惟庸親自來說,李善長終於長嘆,‘我已老,汝等自為之’。

這個‘汝等自為之’是詹徽最得意的手筆,它符合李善長的身份,輕一點說是知情不報,但往深處想就是默許胡惟庸造反,雖然他沒有參與,但他已有此心了,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有了作案動機。

即使是造反未遂也是重罪,詹徽隨即大規模網絡罪名,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李善長的家奴紛紛跳起告狀,繪聲繪色地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故事,直到此時,文武百官才如夢方醒,或許是怕李善長案牽連自己,文武百官紛紛跳出口誅筆伐,千夫所指,李善長求生無門,四月,朱元璋批下此案。

……

四月的小雨紛紛揚揚的落在應天府的大街小巷,清新中帶著一絲暖意,萬物受到春雨的滋潤,開始煥發出勃勃生機,但大理寺監獄的春雨卻多了幾分陰寒之意,這天上午,在大理寺獄外,刑部尚書、侍郎、大理寺卿、左右少卿、都察院左右都禦史等官員跪滿了一地泥水,恭迎皇上駕臨大理寺。

朱元璋的龍輦緩緩停了下來,一頂黃羅傘迎上,兩名宦官小心翼翼地將皇帝陛下從龍輦中扶出,朱元璋穿著一身赤黃色常服,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腰間束一條金玉琥珀透犀帶,臉色沉重,他今天特來大理寺為李善長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