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獨留青冢向黃昏

那鐘文博故作沉思狀,卻不時瞟一眼蕭家鼎。

蕭家鼎便明白了,這小子只怕此前便寫過這個題材的詩,而且應該自己覺得很不錯的。當下好笑,你再不錯的詩,還能蓋過李白、杜甫去?

他慢悠悠走了七步,站住了,回頭望著鐘文博:“怎麽樣,想好了沒有?”

鐘文博立即道:“這一回,我可也是七步成詩!因為我已經想好了!”

圍觀眾位書生一聽這話,估計兩人都已經想好。只是不知誰的詩更厲害。一個個都興奮地望著他們。

蕭家鼎道:“那好,你先說吧。”

鐘文博點點頭,輕咳一聲,朗聲吟誦道:

一回望月一回悲,

望月月移人不移。

何時得見漢朝使,

為妾傳書斬畫師。

吟誦完畢,得意洋洋望著蕭家鼎:“這首詩如何?還能入得了尊駕的法眼嗎?”

沒等蕭家鼎說話,就聽到翠玉樓上一個女子的聲音嬌滴滴傳來:“鐘公子,這首詩不是你上次在我們翠玉樓詩會上奪魁的詩作嗎?怎麽拿來欺騙一個外鄉人?”

蕭家鼎擡頭一看,只見翠玉樓的二樓欄杆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滿了鶯鶯燕燕的青樓歌姬,說話的那位,身形婀娜,風情萬種,嬌媚無限,正笑吟吟看著他。

一看見她,場中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嘆起來:“是雅娘姑娘!翠玉樓歌女頭牌花魁啊!”

蕭家鼎一聽這女子居然是翠玉樓的頭牌花魁,不由自主又擡頭好生看了看那女子,果然生得嬌軀鈴瓏,容貌秀美,充滿了一種勾魂的嫵媚,跟那些個女子一比較當真是鶴立雞群,美艷不可方物。

鐘文博望見她,不由尷尬地笑了笑,拱手道:“是雅娘姑娘啊,嘿嘿,這首詩雖然不是現在作的,但是的確是鄙人所作的,對吧?剛才咱們也沒有限定必須現在當場寫一首新詩啊。他也可以拿出以前的詩作來就是。”

圍觀的書生們頓時噓聲一片。

蕭家鼎微微一笑,對那樓上女子拱手道:“多謝姑娘提醒,不過,在下想好了一首詩,請姑娘和在場諸位聽聽,與他這奪魁之作相比如何?”

樓上女子隱盈盈福禮道:“公子才思敏捷,七步成詩,雅娘佩服,這裏洗耳恭聽。”

蕭家鼎拖長的音調,吟誦出所有以王昭君為題的詩詞中最著名的一首,杜甫杜詩聖的七言律詩《詠懷古跡五首之一》:

群山萬壑赴荊門,

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連朔漠,

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

環佩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

分明怨恨曲中論。

這首詩是悲嘆王昭君命運的詩作中寫的最美的一首,特別是那一句“獨留青冢向黃昏”,那淒涼的景色,讀罷便讓人心生悲涼,潸然淚下。不論是用詞上還是思想境界上,都比鐘文博的那一首要高明許多。

聽完蕭家鼎這首詩,場中書生都驚嘆地叫好起來。樓上那雅娘也是驚嘆不已,對這樣才情的書生,哪個女子不喜愛?特別是她們這樣的歌姬,那更是喜歡有才情文人騷客。不由眉目含情,頻頻給蕭家鼎遞送秋波。

鐘文博聽罷心中也是瓦涼瓦涼的,他的這首詩,不久前就是在這翠玉樓詩會中所作,當時便是憑借這首詩,一舉奪魁,本以為已經穩操勝券,沒想到這書生竟然作出這樣一手絕美的律詩,那意境,遠非自己這一首能比。

場中書生都是齊聲叫好,便如同油鍋裏倒進了一瓢水,頓時炸開了,紛紛高聲道:“蕭公子的這首七律,遠勝鐘公子的那一首絕句!這一輪,又是這位蕭公子勝了!”

鐘文博聽場中竟然沒有一個支持他的,不由臉色鐵青,望向樓上雅娘,拱手道:“雅娘姑娘,你覺得如何?”

這位雅娘是翠玉樓的花魁,翠玉樓的姑娘大多是賣藝不賣身的歌姬,其中才藝容貌以這位雅娘為首,她不僅歌舞雙絕,也會填詞作曲,吟詩作對。鐘文博通過益州詩會奪得益州第一才子,自然是這位雅娘姑娘座上賓。而當初他在翠玉樓詩會裏以這首詩奪魁,便是她力主的,可見她對這首詩非常的贊賞,或許現在能幫自己說說話。

雅娘卻沒有看他,依舊含情脈脈瞧著蕭家鼎,嬌滴滴道:“蕭公子,你覺得鐘公子這首詩如何?”

蕭家鼎聳聳肩,吟誦唐朝詩人王睿的《解昭君怨》道:

莫怨工人醜畫身,

英嫌明主遣和親。

當時若不嫁胡虜,

只是宮中一舞人。

鐘文博的那首詩,以王昭君的口吻,把滿腔怒火都集中在那個醜化她的宮廷畫師毛延壽上,活脫脫便是狠毒怨婦模樣。而蕭家鼎引用的唐代詩人王睿的這首詩,卻是反過來說的,譏諷王昭君應該感謝英明的君王送她去和親,要不然到頭來也不過是宮廷一個宮女而已。蕭家鼎借用這首詞,自然是沖著鐘文博的描寫的潑婦型王昭君去的,點評得十分的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