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閱操

皇長子降生,潞王之國,兩件都是皇家大事,連武清伯李偉在年尾去世的事情也被淡化了不少,除了皇太後哀傷一陣子,並且將武清伯由伯爵改為侯爵世襲之外,也就再無別的動靜了。

不過新年伊始,國運卻是不順。

十一年初,緬甸蟒應禮率眾犯騰沖、永昌、大理、蒙化等地,殺掠軍民無數,繼而又攻陷順寧,指揮使吳繼登,千戶祈維垣戰死,局面大壞,雲南方向束手無策,一夕數驚,六百裏加急的告急文書,不停的送往京師。

二月時,皇帝從雲南巡撫劉世曾之請,命南京從營中軍劉鋌為騰越遊擊將軍,武靖參將鄧子龍為永昌參將,各統兵五千人出戰,並檄調土司兵合戰。

二月底,蟒應禮戰敗,其部被斬首六百四十余人,余部退走。

一事剛畢,一事又至,三月初,陜西大水,淹死者達五千余眾,興安州全城被淹,連官府衙門在內,幾乎沒有完好的房舍。

再有,南京從營點將出征時,兵部上奏,南京原額兵員為十二萬六千五百一十一人,今見在三萬四千二百余人,減員超過四分之三,宜令南京兵部按冊清查補足,皇帝允其請。

整個萬歷十一年的開局,總體上來說,不是兵員不足,便是叛亂入侵,或是大水,給人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國運不佳,很多人是這樣的想法。

而皇帝大事更張的,便是連接派出內使擔任各地監軍。

另外,取數千騸馬,數千甲仗,前後超過二十萬兩白銀,練三千人的內操。

這內操原本不能成事,畢竟皇帝手中缺乏武官,如果全部是用太監,不要說不會有實際的戰鬥力,連擺擺樣子,參加一下校閱都很難辦到。

現在因為張惟賢的介入,內操中混入了大量錦衣衛的武官,整個內操,當然辦的有模有樣。

幾個禦史,包括禦史盧洪春,郭惟賢,還有魏允貞在內全部上奏折勸諫皇帝,內操之事,徒勞無功,虛耗國帑,且武夫弄兵於內,很難說會有什麽不軌之心,變在肘腋的話,過於兇險。

這些話,當然被皇帝自動過濾了。

普通的外臣很難想象,亦很難相信,苦讀聖人經傳,以報國忠君為已念的他們,在皇帝心中,真的沒有一群去勢的家奴可信。

這是士大夫們很不願相信的事,不少名臣,包括東漢的黨錮之禍,就是這麽來的。

歷朝歷代的君子們就是搞不清楚,為什麽皇帝信那些粗鄙無文,去勢後心理殘缺的閹人,卻不相信他們?

在帝王心中,不論你是君子或是小人,首先健全的人就有自己的家族,有親朋好友,有這些的人就無法沒有私欲,而太監去勢之後,杜絕六親,長在宮禁,除了忠於皇帝之外,別無任何選擇。

他們就是藤蔓,只能依附於皇權的大樹之上。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判斷並不錯,象東漢末的盡誅宦官,就是因為帝權衰落,唐之藩鎮強大到蓋過皇權之後,太監們也是被誅殺幹凈,五代十國時的南方劉漢幹脆將所有朝官一律閹割,這樣大家全是太監,大哥不說二哥。

閹割朝臣的做法當然不是常態,到大明時算是三權分立,勛貴掌軍權,文官掌政權,太監居中制衡,現在勛臣完蛋,只剩下太監抗衡文臣勢力,是皇帝信的過的家奴不說,還是權力輪子中的一極,這樣的話,稍有智識的皇帝都不會自廢武功。

司禮監和東廠,算是內廷權力的最重要兩極,派出去的鎮守太監,算是內廷權力的外延,但外派太監的普遍問題就是胡亂幹涉軍政,自身能力又十分有限,這樣招致了比在京城幹預內閣和部務,監視百官更強烈的反彈,這幾十年來,很多鎮守太監被召回,比如遼東鎮守太監早就被召回幾十年了,大本堂裏議論軍政只剩下巡撫和總兵,鎮守太監的角色不復存在。

現在皇帝又重新派出太監,大練內操,實在是叫朝官無語啊。

關鍵不是皇帝信用太監什麽的,是皇帝愚蠢的破壞平衡,打破現有體制……不過文官們又不能直說,只能做隱晦的反對,只能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實在也是太辛苦了。

萬歷沒有理會這些事,他的心情很好。

雖然各地災異頻繁,年初還有大規模的要出動南京禁軍的中等規模的戰亂,但這並不影響皇帝的心情。

事實上潞王之國,皇長子降生,這兩件事都是叫皇帝心情十分愉快的大好事,這足以壓制住任何叫他心情不快的災異和戰亂。

況且比起嘉靖年間的情形來,現在的情形不知道要好到哪裏去哩。

這日天氣晴好,三月的天已經頗有暖意,最少風吹在人身上是暖洋洋的,不是那種酷烈的吹入人骨子裏的寒風。

出得宮禁,擡頭看看萬歲山時,山上的柳樹已經普遍抽出綠芽,綠意朦朧,看著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