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配合

“見過都指揮大人。”

徐爵心裏雖然感慨,禮節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當日是當日,現在是現在,象他這種滑不溜手,專門負責馮保與百官交結,和遊七負責馮保與張居正勾通的江湖人物,怎麽可能認不清現實。

“老徐你倒是光棍……”張惟賢臉上笑吟吟的,突然問道:“受刑了吧?”

“受了。”徐爵身上遍體是傷,坦然道:“每日早和傍晚之前,各受二十杖。”

“提問時打不打?”

“多謝都指揮關愛,倒不曾打過。”

“就算這樣,身上皮膚也是好了爛,爛了好,十分苦楚。”

錦衣衛的酷刑很多,刷洗和騎木驢最為出名,不過,那都是用在普通的百姓和商人身上,為的是逼迫財產,朝官和徐爵這樣的重點人物,一般不會施用這樣的酷刑,是怕掌握不好,萬一刑斃了不好交代。

倒是每日杖責是免不了的,一次二十大板,身上的皮膚肯定打爛了,等傍晚還沒有長好,再打二十,第二日早晨傷口有愈合的跡象時,再打二十。

幾天下來,徐爵身上的皮膚已經深度潰爛,臭不可聞,長久下去,縱不死於刀下,也要死在敗血症上頭了。

好在他的刑期估計不會太遠,所以錦衣衛上下,也並不緊張。

“我們也算是熟人,按理我該照顧你。”張惟賢道:“不過,錦衣衛上上下下耳目眾多,要照顧你,我要有切實的理由。”

這話簡直是在侮辱眾人的智商,張惟賢手段驚人,現在大家已經公認不在當年的陸炳大都督之下,錦衣衛上下已經被他清洗過好多次,除了幾個身份特殊的指揮之外,誰不是仰他的鼻息?就算是瞿汝敬這樣的老人,這會兒也不是老老實實的來替他站班?

不過張惟賢這麽說,徐爵只能順著話意道:“還請都指揮大人提點。”

“你閉口不語,別人也就算了,馮保當日諸多情事皆仰賴於你而成,不發一語,說不過去。”

徐爵頓首無語,張惟賢又道:“我久在帝側,馮保必無性命之憂。皇上要動的,不是馮保,你可知道?”

這話說出,徐爵好象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頓首道:“小人無狀,願自陳宗主爺當年種種不法情事,以求恕罪。”

張惟賢道:“為了叫馮大伴安心,你可寫封信,將我的話轉述給他。”

“是!”徐爵感激道:“小人代宗主爺多謝都指揮大人了。”

張惟賢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他縱不來,徐爵也頂不住,要攻馮保,一定也有辦法。他來,不過是要徐爵親筆寫成的東西,用此攻破馮保的心防,這廝肯定留不在京裏了,叫他替自己辦最後一件事罷。

張惟賢走後,徐爵再看遊七時,對方已經神思不屬,臉上一片慘白。

錦衣衛的意思很明顯了,動馮保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皇帝最為憎惡的不是馮保,而是張居正!

這個答案之下,徐爵可能死,但禍不及家人,遊七是必死無疑,而且肯定禍及家人。

因而,遊七有眼前的表現,自然也並不奇怪。

思想起來,徐爵又是一陣黯然。他和遊七,其實就是後世的政治掮客,當時京師,這樣的人並不少,從最低層的幫閑清客,到老爺大人們身邊的幕客,到遊七徐爵這種層面的大掮客,其實都差不離。

京師之中,還有專門負責招待對外使團,學習外語,與禮部等朝中各部交通的外交掮客,諸如暹羅、真臘、琉球等海國藩貢諸國,都是這些外交掮客們的業務範疇,禮部諸官,讀書讀傻了的多,這些真正與外藩打交道的事,還真少不得這些投資者。

某種層面上來說,徐爵和遊七是大明的兩大成功掮客,當然,現在也是兩個最失敗的家夥了。

……

……

數日之後,李植打響了第二炮,上奏彈劾馮保十二可殺之罪。

奏疏殺氣騰騰,而且也確實言之有據。

什麽竊弄威福,僭奪皇權;貪婪奢侈,受賄而成巨富。

因為得了徐爵的配合,奏折算是言之有據,不少事實俱在,細節充實,比起所謂的風聞奏事,殺傷力要大的多。

最後,點睛之筆,指斥馮保密邇輔座,掌握中樞。

輔座是誰?怎麽掌握的中樞?

這一條,不言自明,是針對著張居正去的。

可以說,這十二可殺中最要緊的三條,最為打動萬歷的,便是最後一條。

馮保當日,掌握禁中,張居正掌握外朝,對萬歷動輒就是祖宗規矩,祖宗家法,要麽就是成憲,成法,總之他們做事就是言之有據,於國有利,萬歷就是行差踏錯,不守規矩,會搞壞國家。

對一個血氣方剛,急欲掌握權力的帝王來說,還有什麽事比這更可恨?

縱使張居正對萬歷沒有多次的得罪之舉,只要他掌握大權,君臣之間的沖突就不可避免。中國一直被稱為封建帝國,其實自秦漢之後,封建不復存在,集權卻是始終如一,到大明,已經不存在君權和相權的分野,一切都在君權之下,這樣的情形下,要麽大臣屍位素餐,不思作為,要麽就是皇帝性格懦弱,或是懶惰,否則的話,矛盾必然而起,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