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故人

三月份,不論是南方或是北方,都已經是風光明媚的早春,但在三屯營北方百余裏的小山谷中,突如其來的一場小風雪襲擊了這個小小的地方,使得放眼能看過去的地方到處都是一片淺淺的灰白色,雪太小了,蓋不住下頭的土地。

大隊的遼陽總兵正兵營的將士還在繼續往永平進發,惟功卻是帶著全部的局百總級別的軍官趕到了這個小山谷中。

“爹,娘……”

在山谷中的村莊一側,是大片的荒蕪的野墳,時隔這麽久,當時的村莊之中多半是外來戶,也多半是全家遇害,根本沒有人來添土上香燒紙錢,所以墳地四周長滿了野草,就算是大白天,偶然還能看到淺黃色的小獸身影在墳地裏跑來跑的……實在是太荒涼了一些。

惟功跪在一個高大的石砌墳地之前,在墳前的青石板上,重重叩首。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頭一次回來,頭一次跪在自己這一世的娘親面前。

他已經有了這麽大的成就……未來的國公,左都督,柱國,銀青光祿大夫,平遼將軍,欽差駐紮遼陽總兵官,可以節制寬甸六堡的寬甸參將,遼南四衛的海蓋參將,鎮守的區域超過二百萬人口,幾十座城池,幾百個軍堡!

可惜,這一切輝煌之極的成就,這一生見個縣令都嚇的躲躲閃閃的爹和娘是見不著了……

不管是張元功或是七叔,七嬸,都取代不了爹和娘,還有他們缺席自己的成就的遺憾啊……

“大帥,不要這麽自苦了……”

惟功趴在墳前好幾個時辰了,風雪雖小,他身上也是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張用誠以下,張簡修,還有周晉材,周思進,佟士祿,陶希忠,王雲峰,陶安然,錢文海,馬光遠,王樂亭……還有郭守約,王柱,趙雷,巴沙兒,郭增耀,馬世龍,王國英,麻登雲,張豬兒……

所有軍官,站的密密麻麻,每個人也都是頂盔束甲,一臉肅穆地站在墳場之內。

在外,是幾個騎兵局撒開來戒備著,在大軍行軍時,所有騎兵局除了指定的哨馬,塘馬和架梁馬之外,其余騎兵用做傳令,充當中軍。

這也是因為戰馬不夠,買馬是太仆寺主理的,每年的馬政銀子進出是不小的出息,各軍鎮基本上不準自己買馬,惟功能自己買這麽一些,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萬歷挪用過舍人營的撥定的銀子,耽擱了事情,皇帝捅的婁子,下頭的人只能捏鼻子認了帳,否則的話,只能老老實實的等上頭撥馬下來。

一直到崇禎末年,大軍閥藩鎮才能自己造軍器,火器,買馬,如勛陽鎮鳳陽鎮這些內地軍鎮,馬匹還是由朝廷撥給的,管制的十分嚴密!

盔明甲亮的騎兵外圍,則是好奇的山村百姓們。

他們知道有大官路過這裏,但不知道是什麽原故,根本搞不清楚原因。

這村子雖然靠近邊境,但因為人煙稀少,官府管理不嚴密,荒地很多,還能打獵,得到肉食和剝皮子去買,在這裏安下身來,不能說過的怎麽好,隔三岔五的吃一頓細糧,十天半月吃一次魚或肉還是辦得到的。

生活,原本就是需要這些。

惟功慢慢起身,眼睛之中的淚水,終是漸漸收斂了去。

過去的事情慢慢的在淡化,惟有深刻的親情感情,這一生也不會忘卻。

當然,還有那刻骨的仇恨。

那個姓陶的,那一聲“殺了”,這一世,絕不會忘掉!

惟功嘴角露出一抹冰寒至極的冷笑,這一次還真有趣,姓陶的在遼鎮,自己也終於去了遼鎮啊……

有些事,可以著手進行了。

他看看外圍被擋住的百姓,眼圈一熱,大步走向前去。

所有人都要跟隨,惟功將手掌一豎,張用誠兩臂微張,將眾人擋住。

只有張簡修還是大步跟著過來了。

“惟功,這裏就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嗯。”

其實惟功更早是隨母親東奔西走,甚至可以說是流離失所。所幸在這小山村裏過了幾年真正幸福而安閑的日子,生活是苦了些,特別是冬天時,勉強吃粗糧能吃飽,衣服很難禦寒,不能隨便出門,躲在火坑上,火小了太冷,火大了屁股都沒地方擱,下頭熱的要死,被子不是棉花的,是粗布和填的麻絮,根本不暖,當時自己還笑著說是冰火兩重天,娘親和爹不懂什麽意思,惟功自己笑的打跌……

看到惟功臉上似悲似喜的表情,張簡修沉重的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陪著自己這個好兄弟,一起看著低矮處的小山村。

這裏畢竟還是好地方,被屠村之後經過這麽多年的時間,又是有了百多戶人家,幾百個百姓,有老有小,有的人畏怯,躲得遠遠的,有的好奇心重,就在警備圈的外圍向裏頭看著,不少臉上拖著鼻涕的小屁孩膽子最大,就在長矛和大刀四周來回嬉笑著,跑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