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潛流(第2/2頁)

徐家在江南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有二十萬畝地,這是招禍的最大由頭,也是徐家自忖徐階是二十年次輔和首輔的身份才敢這麽做,固然裏頭有不少是別家的寄田,這數字也足夠驚人了。

但在張居正主持和海瑞的操作下,徐家灰頭土臉,田土退出大半,徐階兩個兒子充軍,可想而知,徐階對張居正會是什麽看法。

果然,在張學顏看到的信中,徐階對這個所謂的匡時五策大加贊賞,雖然沒有對張居正大攻特攻,但言語間的不屑也是顯而易見的。

申時行是蘇州人,徐階是松江府人,兩府士風相同,幾乎就是完全的同鄉,加上徐階的身份,資歷,可想而知會對申時行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學生不以為然。”張學顏在政治上和張居正相近,當下抖著徐階的書信,十分反感的道:“邊疆多事,若非府庫充盈,拿什麽去養九十萬邊軍,這些虎狼之士若無軍餉羈縻控制,豈不就是盛唐時藩鎮之禍的潛因?”

申時行瞟了張學顏一眼,沉聲道:“所以居上者,當思以仁為甲,德為櫓,而不是只知催取賦稅,蓄養甲士,遠人不服,當以德服之,以仁撫育之,如俺答者,順義降服,中外安靜無事,豈不比連年征戰要強得多。當然,兵甲亦是國之大事,不過,凡事的出發點不同,則結果必然不同,年長兄,愚弟說的對否?”

此時申時行說這樣的話,無疑就是一篇政治宣言,也就是說他未來的施政路線,將會與張居正截然不同!

張學顏滿頭大汗,幾乎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若論公,他歷任封疆,非申時行這種讀書應考後就一直在京的京官可比,空言仁德可以禦邊,簡直是笑話,是奇談怪論。

論私,則現在他已經算是投了申時行,若堅持前論,兩人將會產生無可彌補的裂痕。

政治人物,私誼只能算第二,政治態度才是第一位的。

“非瑤泉公提點,學生幾乎自誤。”

張學顏是有機斷的人物,當下立刻拱手道:“受教了。”

申時行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不過轉瞬即去,他道:“我們私下談談也罷了,現在這個匡時五要是必然要駁回的,趙世卿這個人怎麽安排,元輔自有主張。”

“元輔可有什麽態度?”張學顏忍不住問道。

“當然要駁,不過趙世卿只是論事,不是彈劾,元輔不必避位在家,下一步怎麽做,還得再看看。”

這一次趙世卿的辦法十分巧妙,上書言事,只是在就事論事的範疇,沒有彈劾張居正私人,這樣的話,朝廷的反制會十分狼狽,公然打壓,等於堵塞言路,總不能人家論政的權力也沒有罷?只能用巧妙的手段來做一些事情,使很多有心學趙世卿的人看到代價和風險,這才能杜絕更多人有樣學樣。怎麽操作,就得看張居正的手法了。

如果是在馮保在位與張居正合作密切時,這件事很輕松就辦了,現在就有些為難,想到此處,張學顏猛然一驚……這一次趙世卿抓的時機簡直太好了,很難想象這是一樁個人的隨機行為,這其中蘊藏的東西太多,別看他是兵部尚書大司馬的身份,以他在朝中的根基要參與進去,資格簡直是差太遠了!

再看申時行時,一臉的雲淡風輕,但也是一臉的置身事外的模樣。看來申時行已經是到張居正處說明與此事無關,可以置身事外了。

“學生此來,是要說張惟功的事情。”

張學顏也醒悟過來,忙著說明來意。

“這件事辦得很好。”申時行不知怎的,對掌握精銳兵馬,膽大妄行的張惟功在內心深處極具惡感,雖然當年他在文華殿講書時與張惟功常見,彼此並沒有利益沖突,但此時的他一想起那日午門外的情形時,就感覺不寒而栗。

這是文官天生的對武臣的不信任感,所以他要將張惟功安插在邊鎮,並且限住他的手腳,牢牢釘死他!

這樣,才能真正叫申時行放下心來。

“就這麽辦去吧。”申時行淡淡吩咐著,一邊撣著自己紅袍上的一些浮塵,對他來說,張惟功也就是一些浮塵,現在可以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