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狡徒

“張致祥,你再胡說八道,小心用刑!”

張致祥被捕之後,因為害怕出什麽意外,刑部交代不過去,所以用的是關押有品級官員的單間,天氣冷,還特別叫了裱糊匠人進來,將那四處透風的單間牢房裱糊一新,四白落地,還有燒的火熱的坑床,此外桌椅俱全,每天酒菜不斷。

這麽招呼下來,原本臉上戾氣驚人,氣色臘黃的張致祥已經養的白白胖胖,臉上紅通通的十分潤澤,說話也洪亮有力,根本不象一個身犯重罪的欽犯。

此人也確實是一個狠人,犯下這樣的案子,怎麽問也是不招,不論怎麽恐嚇,利誘,欺騙,刑部那些招數用在普通人身上,甚至是積年大盜身上,在這國家法司最高的機關之內,煞氣十足的地方,縱是大盜也嚇的手軟腳軟,強項不得,有多少事情都問出來了。

縱是那些犯官,只要威脅將人交回錦衣衛或東廠,便也是有什麽說什麽,很少有強項到底的主。

張致祥卻是一塊滾刀肉,不論問什麽,要麽笑而不答,要麽胡言亂語,今日首問,還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在旁觀,刑部的臉都被丟光了。

因見說話的是刑部左侍郎吳百朋,身份貴重,緋袍玉帶,不怒自威,張致祥臉上也露出點畏懼的神情,想了一想,方答道:“吳大人,我做這樣的事根本沒想過還能活,死且不懼,尚有何怕?只是用刑之時,疼痛難忍,可能會胡言亂語,大家白費功夫,又是何苦呢?”

吳百朋被他氣的笑出聲來:“哈,你這廝還敢反過來威脅本官?”

張致祥一臉無所謂道:“大人息怒,小人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說用刑時腦子一亂,說出什麽不能說的,大家就麻煩了……”

吳百朋一征,饒是他向有清名,這幾年刑部配合張居正的新政,刷新吏治,清理刑獄,政績顯然,他的功勞當真不小,在新政之下,不輕縱,亦不輕枉,嘉靖年間刑獄混亂的情形為之一變,刑部也是為時人所稱頌,以他的經驗和智慧,不可能聽不出張致祥的話中隱藏的意思……無非就是說,真的招供了,恐怕對刑部和在場的人來說,會是一場大麻煩。

“狡徒,兇且狡!”

都察院左都禦史劉應節已經年過花甲,猶自性烈如火,當下先罵了一句,再揮手道:“老夫擅自做這個主,將這混帳拖下去,著實打過了再問。”

“這……”

在場的刑部皂隸並沒有動,論打人,他們不及錦衣衛那麽內行,不過也不是庸手,將這滾刀肉拖下去,絕對可以打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不是自己的堂官下令,他們猶豫著上前一兩步,卻並沒有動手。

“劉公,這個……”

吳百朋有些狼狽,按理來說,兇犯如此桀驁不馴,不肯老實招供,口口聲聲說什麽和黃道瞻是同鄉,告幫不成因而憤殺,雖然確實是同鄉,也確有告幫之事,不少人可以作證,但哪怕是個傻子都明白,這件事的內情絕不會這麽簡單……刑部若是將這個報上去,恐成笑談。

但真的橫下一條心來,將這廝拿下去重重責打,會不會把人打壞了且再說,萬一真的打出些不能聽的話來,那可怎麽處?

“吳公,天日昭昭!”

劉應節須發皆張,環顧四周,旁聽的大理寺卿不敢出聲,吳百朋心裏也明白,劉老頭必須要出頭,他都察院的人不能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最少劉應節要力爭一番,否則回去不好給那些禦史交代。都察院是最松散的一處地方,掌院並不能真正控制禦史,各禦史辦事和上折奏事都是獨立的,掌院一旦幹涉,恐有阻礙言路的譏評,所以歷代掌院,能控制三分之一的禦史就已經不得了了,更多的禦史是依附在當道大佬門下,聽令行事,一旦出現政爭,這些家夥就是最先沖上前去的,真正實心為朝廷和百姓說話的,百中無一。

這種馬蜂窩,吳百朋也不敢去惹,他也是有擔當的,想了一想,便要下令行刑。

“且住,且住。”

一個吏員一路小跑進來,揮手道:“部堂大人有令,他立刻過來,請諸公稍待。”

現在的刑部尚書是王以誥,張居正執政掌握實權之後就上任,在刑部多年,素有威望,既然他這麽說,大家便稍待片刻不妨,適才吳百朋要下令時,張致祥臉上的懼色十分明顯,現在見此情節,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之色。

“諸公,”王以誥匆忙趕來,向眾人拱手道:“適才聽說要用刑,下官以為不可。”

劉應節道:“不用刑何以得真供?”

“三木之下,何辭不得?用刑未必真切。”

“此等兇徒,不用刑毫無畏懼之心。”

“總之,下官和刑部不能擔這個責任。”王以誥態度緩和,但語氣十分堅決,毫無商量的道:“反正絕不可以用刑,除此之外,下官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