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熱血

“老馬,你們怎麽看?”

馬宏駿等人神情緊張,偏惟功還要在此時問他們,馬宏駿是個直性子,索性便是直說道:“怎麽辦都難辦。撫寧侯這樣的賜給一等免死鐵券的勛候,你能拿他怎樣?實話說吧,以大人你在皇上跟前的地位,求個情請皇上發個話,大約朱崗侯爺也不會不放人,他也不好駁皇上的面子,但我們想來想去,朱崗大約是想拿朱尚峻做個伐子,拿來警告敢背叛他的人,當著咱們人的面,打了幾十板,捉進府去說是償債,其實朱尚峻這孩子怕是過不了今晚。”

聽了馬宏駿的話,惟功還算鎮靜,四周的少年們卻都是嗡一下,有點炸了營的感覺。

大家的擔心也是如此,如果光是叫朱尚峻受一點罪,大家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侯爵和普通武官子弟的差距,就如同這些武官子弟和永定門外河裏的王八的差距一樣,打一頓根本不算什麽,就關上十天半個月做些苦役,也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朱尚峻確實犯錯在前?

但眼前的事情是明擺著的,朱崗的那種脾氣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勛貴中屬他最為跋扈驕狂,為了搶奪田莊逼死人命的事情都發生好幾回了,在京城之中,也是多多少少有欺壓平民,甚至殺傷人命的記錄,他這樣的侯爵,有免死鐵券,除非是政治上站錯了隊,比如在張居正清丈時他出來搗亂,或是有謀反的嫌疑,憑著對百姓的一些魚肉行徑,不僅皇帝不會真的管他,就算是張居正這樣的大臣,也不會往死裏得罪一個百年以上的實權世家。

當官是一時,居家才是一世,再大的官也有致仕的時候,侯爵卻是世世相傳的,不為自己,也得為後人做一些打算啊。

如此種種,朱崗行事幾乎沒有什麽真正的忌憚,對朱尚峻,他是恨極了的,在外頭打一頓,拖到裏頭,報一個傷後暴病身亡,不論是順天府還是五城兵馬司,或是哪個禦史,還能真的為難他不成?

不過是弄死一個三品虛職武官的兒子而已,是比平民百姓要加些小心,但也就是加一些小心罷了。

“算了,咱們別為難大人!”郭增耀是個爆竹脾性,雖然他和朱尚駿不是一個局的,又向來不怎麽對付,但他為人就是這麽急公好義,而且一點就著,當下便是振臂揮拳,怒喝道:“入營之後,只要不被開革,大家就是兄弟袍澤,眼見袍澤有難,如果大家當縮頭烏龜,將來誰又救我們?一個營出來都這樣只顧自己,將來在戰場對北虜,誰放心將後背交給別人?敢出營的,隨我一起到撫寧侯府去討人!”

“是漢子的就一起!”

緊跟上的是郭宇,這廝身上的棒傷還沒有好,但有這樣的事,肯定他是頭一個。

張豬兒有點為難,他是一心來訓練提高自己,賺銀子養家,將來報效朝廷,博一個封妻蔭子,更多的事,他從來沒想過,雖然他身體很棒,學過武,但從來不惹是生非,沒打過架,他抿著嘴唇,站在隊裏神情十分緊張,但看到後背還綻著血,纏著繃帶的郭宇跳出去時,沒來由的眼睛一熱,頓時也是把拳頭一揮,不小心還砸到了身邊的一個夥伴,他用嘶啞的聲音怒吼道:“入我營中,便屬袍澤,不救出朱尚峻,我等亦不生還!”

“說的好!”

“說的提氣,就該這樣!”

張豬兒的話比起之前郭增耀的話更使人振奮和認同,千百只手臂一起揮舞了起來,周晉材一張黑臉都漲的看出血紅色了,如果不是他的身份和對惟功向來的信任,恐怕他也要和這些家夥一起吼起來了。但在此時,他只是吼叫著道:“你們要瘋!出不出營,救不救人,這是你們的事?大人說話了沒有?告訴你們,營中有規矩,規矩比天大,大人不發話,一只老鼠也別想出去!”

在周晉材的積威之下,所有人都冷靜了下來,然後各人又是用更加企盼的目光看向惟功。

這目光很復雜,人的情緒被鼓動起來後會失控,冷靜下來之後,大家又是另外一種想法了。袍澤兄弟當然要救,但如果動靜鬧大了,事情該如何收場?如果連累到了大人的仕途,是不是得不償失?或者換一種溫和點的法子,大人現在入宮請見,采取任何辦法,包括遞急遞在內,請皇帝出面叫朱崗放人?

或是求張居正,或是求定國公或是哪個有面子的侯爵?

場中有超過兩千人,無數顆腦袋和無數雙眼睛都是齊涮涮的看向惟功,在這個時候,他們也只有選擇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大人了。

“適才你們說的話很多,有的我都記不清楚了。”惟功也是看向大家,臉上的神情仍然是十分平靜,甚至是平靜的有些漠然,但他的語氣也是開始激昂起來:“入我營者,便屬袍澤,今日坐視袍澤蒙難,與在戰場上棄戰友獨自逃生,又有什麽區別!我等就算是獨善其身,過得今夜,這一生也就是虛度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