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兩難(第2/2頁)

就算有,繼任者能得到李太後的完全信任和支持?馮保的鼎力合作?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不可能了……

當然,這些還只是從政治家方面的角度來考慮的事情,更現實的考量就是張居正一走,對太後和小皇帝的影響就會慢慢減弱,負面的東西會湧上來,眾口鑠金,積骨銷毀,不僅事業毀於一旦,連自己未來的政治生命也可能被終結。

對一個正在掌握至高無上權力的政治家來說,這是不可容忍的情況啊……

短短一瞬間,惟功已經將眼前的事給理明白了。

怪不得向來勤政的張居正今日朝會居然遲到了,而且神情恍惚,任是誰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會變的如此。

要說親情,可能有,但應該也是不多了,張居正出仕之後,除了中途短暫回江陵外,這十九年來,根本沒有離開過京城,其父也不願離開故鄉,結果父子二人已經十九年沒有見過一面,平時只是書信往還,這樣的情形,縱是父子血親還能剩下多少感情,殊可成疑。

所以現在張府上下,考慮更多的肯定不是親情方面,而是張居正該怎麽辦。

丁憂,則一切付諸流水,不丁憂,則面臨的挑戰,也足以抵消不丁憂帶來的好處!

大明是一個理學占統治地位的國度,在王陽明的心學興起之後,對傳統的理學有一點沖擊,陽明心學,更注重實際一些,並不算太墨守成規,但自從萬歷三年以來,這兩年來張居正以不容置疑,不可商量的態度,主持禁毀了天下書院,連歷史最悠久的白鹿書院等都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禁毀書院,最重要的就是破除讀書人聚集講學,非議朝政的土壤,而禁毀的學派,最重要的就是陽明心學!

雖然張居正是徐階的學生,徐階則是心學弟子,但張居正並不是真正的心學傳人,他更注意統治的實效,不願意自己在推行大政之時,下頭有過強的雜音,過多的指指點點。

兩年時間,天下書院已經被禁毀的差不多了,理學仍然是最強勢的學派,在秦漢之時,結廬守孝只是少數儒臣的行為,雖然廣受贊譽,但並不是社會的主流觀點,到宋時,丁憂已經成為一項制度,但奪情也很多,奪情不止限於大臣,在要緊差遣上的小臣,亦有不少被奪情者。

而到大明,驅除蒙元之後,理學成為真正的統治學說,士大夫的性靈漸漸被剝奪,而種種世態,亦就越來越矯情而忽略人性。

奪情之事,在大明就顯的越來越困難了,但在嘉靖之前,高官奪情還有過,英宗年間,大學士李賢因為地位十分重要,父喪之後皇帝堅絕不允奪情,百官之中,也有一些彈劾的,但更多的是理解的心態,並沒有將此事拔高到不可原諒喪失倫常的地步。

而到了正德年間,首輔楊廷和在父喪之後,堅決拒絕了正德皇帝奪情的詔旨,不論如何,都是堅持辭官,以大學士首輔之尊,回鄉守孝。

此事給楊廷和帶來了道德完人的聲譽,可也是把後來者給害苦了。

原本按張居正現在的地位,還有皇帝年幼的理由,簡直是沒有爭議的可以奪情,但在楊廷和之後,再沒有一個國朝大臣敢於提奪情兩字,楊大學士立了一座沒有人敢翻越的標杆,金光閃閃,壓在所有人的頭上,是一座翻不過去的道德大山。

張居正心思之重,左右為難之態,種種考慮郁積在心,有今晨的失態,也就可以理解了。

“元輔想必在左右為難之中,我只是來致謝的,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吧。”

張簡修連忙點頭,剛想說什麽,卻見張居正內書房那裏房門大開,有負責內書房的長隨已經出來,開始延請在外等候的官員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