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決絕

在正陽門東西大街和戎政府街都轉悠了一陣子,張惟功身上有幾兩散碎銀子,沒過一會就用的精光。

他出來一趟十分難得,給七叔買了一套新版雕刻的文人小說,大明隆慶萬歷年間,文學小說十分盛行了,三言二拍和金瓶梅等名著都在這一時段出現,坊間有不少書籍跟風而作,雖然良莠不齊,用來解悶倒確實是好東西。

買了幾本杭州那邊過來的書籍,又給七嬸買了一匹松江布,五兩銀子就使了出去,身上就只剩下幾錢碎銀和幾十個大錢了。

惟功苦笑笑,七叔七嬸對他不薄,不算小氣,不過也真的不寬裕啊。

說起來七叔還是三品都指揮,出入皇城用的是金牌,皇城和宮城出入,有牙牌,銅牌,木牌,比如內使和小火者用的就是木牌出入,普通的錦衣衛和旗手衛用的是銅牌,只有十分有效的高級武官和公侯伯是用金牌出入,金牌分仁義禮智信五等,仁字牌是公侯伯用,七叔張元芳用的是義字號金牌,排號第十七,惟功看過一次,做工十分精致考究,不準外借,否則借與者與借者同罪。

金牌,寶刀,都指揮世職,這都是國公府子弟的特權,也是朝廷和皇室對勛舊子弟們的信任和倚重。

只是待遇上,就差強人意了。

七叔張元芳年俸才一百余兩,還要折支一部份香料和布匹,相同身份的武官都會吃點空額,用占役,虛領兵餉等辦法來損公肥私,但七叔明顯不是這樣的人。

原本住在南街,城外有田,日子還算寬裕,到國公府後,說是有份例銀子,但從來沒有實額到手,額外的開銷反而多出許多。

三品武職官,在國初時也是一省最高的軍職,指揮十幾萬衛所軍人,到現在這種時候,在京城也就勉強糊口了。有一些世家子弟沒有實職的,雖然有官職在身,甚至連溫飽也難!

錢花的差不多,惟功便叫驢夫趕著毛驢往回。

熱鬧瞧也瞧的差不多,還是要回到日常的軌道中來。他的毛驢,裝著買來的東西,開始折返,沒走多遠,從熱鬧的地方脫出身來,天地之間,似乎一下子就寂寥起來。

……

牽驢的驢夫為了趕緊回家,領著惟功沒走大道,而是穿了一條小巷子,這一穿,卻是穿出毛病出來了。

在胡同裏頭有一群人,分成兩邊,一邊是五六個,另外一邊卻是十倍左右。

但趾高氣揚的卻是人少的一邊,人多的都是一些少年,最大的不過十三四歲,都是童子和少年的打扮。

人多的一邊卻都是彪形大漢,大冷的天,披著羊皮襖子,胸口處卻是暢開著,露出一叢叢的黑毛,臉上都是滿臉的橫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小官爺,咱們繞道走吧。”

驢夫是老實人,一看眼前的場景,登時嚇了一跳,牽著毛驢,就想繞道走。

“成。繞道吧。”惟功點頭道。

眼前的這些人,都是俗稱喇虎的遊手無賴,北京城一百五六十萬人,這一類人最少有幾萬到十萬人之間,當時的社會福利肯定不能和後世比,有不少人從北直隸各州府的到京城來討生活,生意失敗,或是投親不著,衣食不能自給後就走了這一條路。

也有的就是天生惡人,不願出力下苦,只能欺良壓善,賺那些傷天害理的錢。

對大明的這些東興和洪星,惟功不願與他們打交道,他用冷漠的眼神掃視了一圈,等著驢夫帶他回轉方向。

對面的人也有一些看到了他,見惟功穿著打扮象官人家的子弟,就不曾上來為難他,見他要走,那些人又將眼光收了回去。

當中打頭的大漢獰笑一聲,厲聲道:“你們小崽子找死是不是,今天又不足數?”

眾少年紛紛哀告:“周大哥,且再寬限幾日吧。”

“我等已經盡力了,年關節下,實在是不比平時容易得手。”

“縱是乞討也不是好時候,不是我們懈怠,實在是……”

說話的少年年紀都稍大一些,聲音都是十分惶急,惟功在毛驢轉身時才看見,那群漢子之中有一個大漢腳底下踩著一個少年,整個人幾乎都被踩在爛泥裏頭,只露出一張臉出來。

這個少年,最多七八歲年紀,被踩在腳底也在努力的掙脫,但卻是沒有辦法掙脫出來。

“你們無需多說。”

踩人的大漢擺了擺手,臉上又露出一絲獰笑來:“年根底下,都是手頭緊的時候,大家都在把銀子往手裏攏,沒有散出去的道理。夏天時叫你們賣水霸井,春天秋天時小偷小摸,冬天乞討,唯有年前這幾天,最為困難。”

“周大哥能明白我等的苦衷,那是最好不過了。”

一群少年都是成了精一樣,點頭哈腰,向這個姓周的漢子奉承著。

“但你們有苦衷,我的苦衷又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