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關寧(九)

那劉良臣是眾武將之首,年齒最長,只得由他上前答話,他吭哧半天,方說道:“那張春雖是文人,卻是蠻橫的緊。我們說了,既然打不過皇上您的大兵,不如投降算了。反正明朝皇帝也是昏聵無能,咱們何苦為他賣命!”

皇太極微笑點頭,連聲道:“這話很對,他怎麽說?”

劉良臣面露難色,他是遼東軍人世家出身,悍勇之極。民族大義什麽的,卻也不加理會。之所以力抗滿人,不過是軍人榮譽和對祖大壽等邊帥的知遇之恩罷了。此時一降,雖覺得內心有愧,到也未覺如何。心裏已視皇太極為自已的主子,哪肯將張春辱罵之辭轉盡數說了出來?只得含糊道:“那張春是個南蠻子,講話含糊不清的,大家夥也不理會。反正他只是個京官兒,身邊也沒有什麽軍士跟隨,我命人將他捆了起來,放在馬棚裏。既然皇上您要見他,派人帶他來就是。”

說至此時,臉上含愧,又低聲道:“那何可剛倔強的很!咱們要降,他只是不準。說什麽君臣大義也罷了,咱們和皇上是夷夏之分,要嚴守民族大防。任是如何的勸,他只是不肯降,還鼓動各營的軍士一定要死守。大家夥勸他,也只是不聽。沒辦法,咱們只得帶了兵士將他拿了,準備強迫他投降。誰知這人強項不屈,口中一直大罵,又拿這麽多年的交情堵咱們,說要是帶他投降,就操我們八輩子祖宗。沒辦法,咱們只好將他殺了!”

皇太極一陣心痛,他最惜大將之才。這何可剛以不到一萬的兵馬,據大淩危城,居然能夠死守數月,不肯投降。城內早就斷糧,先殺軍馬,後吃女人,百姓,甚至瘦弱士兵,就是死守不降。原本要一意拉攏,收為已用,此時居然已被這些將軍們斬殺,心中當真是痛惜不已。

卻又怕這幾人慚愧,只得哈哈一笑,向他們道:“這人愚昧的緊,殺了便殺了,死不足惜。既然如此,把那張春帶來,待我勸降於他。”

劉良臣等人諾諾聽命,遵命退下不提。只是臨下去時,又忍不住嘀咕道:“那何可剛真糊塗,為皇上效命,不也是很好麽……臨死時面帶微笑,真他娘的寒磣人!”

皇太極不再理他,命人將這幾個將軍帶到一旁,送上菜食,給這些饑餓之極的將軍們享用。至於尋常小兵,也自有飯食招街。這些軍士們餓的久了,待八旗兵將吃食送上,已是歡聲雷動,對滿清皇帝稱頌不已了。

心裏雖是蔑視之極,卻又向佟養性等漢軍吩咐道:“這些兵休養之後,分別編入漢軍八旗之內!”

待那被五花大綁,嘴裏堵著棉布的張春帶到,皇太極忙命人去了張春捆綁,松了口中棉布,向他微笑道:“張少府,你以一個文臣帶兵打仗,還如此強項不屈,到真是教人佩服。現下勝負已分,抗拒於事無補,不如投降,可保富貴。”

他甚惜人材,見那張春一臉桀驁不馴模樣,知道難以打動,卻仍不肯死心,因又笑道:“你看看,我身邊不少漢人臣子,家丁部曲都是過千,豪宅田地無數!”

張春呸了一聲,答道:“天下事,都是壞在這些狗奴身上!若是大明臣子與爾等勢不兩立,文武大臣盡肯死戰,敗而不屈,寧身死而不事虜,遼事何至敗壞於此!”

皇太極被噎的難受,又勉強笑道:“天下者,有德者居之。王候將相,寧有種乎?這也是你們漢人的話,朕也是覺得有理!當下天下,調弊殘破不堪,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易子而食,這不是明朝皇帝的罪過?朕以涼德之身,繼承大統,欲使天下平定,百姓富足,這有何不可?少府雖然忠君,只怕北京的崇禎皇帝,未必體諒公的忠心吧?”

他這番話娓娓動聽,自忖必能打動張春,誰料那張春眼皮一番,傲然答道:“胡人無百年運!現下看你們得意,只怕煊煊赫赫幾十年後,就是亡國滅種之時!以胡人掩有華夏,自古有不敗亡的麽?”

皇太極心中大怒,恨不得把那破布從地上撿起,重新塞到他嘴裏。這人當真嘴臭的很,一下子便說出了眾滿人心裏最大的心病。他們之所以多年不敢有入主中原,成為漢人之主的想法,就是骨子裏被這些學說所左右,唯恐入關後如同蒙人一般,差點亡國之後,兼復滅種。還不待他說話,那張春在皇太極身上略一打量,又狂笑道:“汝還敢大言不漸?父親的屍骨不能保,自已的女人被人淩辱,充做營妓,還敢在我面前言天下之事?當真可笑可至!”

說罷,連聲大笑。皇太極聽在耳裏,竟如同雷擊一般,只覺得眼前這個死蠻子可惡之極,又覺得這人正是張偉分身,害死了他最喜歡的女人。怒發如狂,當即從身後抽出那滿人中最強的弓箭,用滿力氣拉開,就待當場將這張春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