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關寧(八)

就在張偉攜著柳如是在南京城內閑逛之時,位於盛京城外原努爾哈赤的福陵東側,皇太極只帶了十幾個侍衛,前來給自已的愛妃宸妃上香掃墓。

宸妃自去年從台灣返回遼東之初,因皇太極延請良醫,百般保養調理;再有她回到皇太極身邊後心情大好,原本孱弱之極的身體竟一天天好將起來。皇太極看在眼裏,心中很是歡喜。每日不離宸妃左右,竟將國事和後宮的其余嬪妃盡數拋在一邊,全不理會。

當時博爾吉特氏的正宮皇後已薨,莊妃與宸妃乃是姑侄,又是從台灣患難同歸,雖然心中亦是泛酸,到也罷了。其余嬪妃,再有盛京城內的親王貝勒,心中卻極是不滿。待台灣的木刻印涮的西洋油畫一到,這盛京城內再有宮禁內外立時就是一場軒然大波。皇太極雖是極力隱瞞,哪裏抵的過有心人故意泄露,宸妃得知此事之後,病情急轉而下,不過幾天功夫,便已是奄奄一息。

此時皇太極蹲坐於宸妃墓前,看著墳塋上一株株碧綠的小草,心中淒苦之極。他只與這宸妃有著真正的夫妻感情,其余嬪妃十余人,或是政治而娶,或是只為了生理需求,哪有這宸妃才是真正帖心之人,是真懂他的賢內助。

他雙目紅腫,已是痛哭過一場。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早已過去,現下纏繞在心頭的,只是無法割舍的思念。雖然由濃轉淡,卻更是歷久彌新,無法釋懷了。

他蹲的久了,只覺兩腳發麻,雖欲起身,竟一時站立不起。還是隨侍而來的冷僧機與索尼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起的急了,皇太極只覺得腦子一陣發暈,竟致頭昏眼花。立直身體,略一定神,卻覺得鼻端一陣發熱,已是鼻血長流。

侍衛們連忙上前,遞上布絹讓他擦拭幹凈。皇太極心中一陣焦躁,向著索尼與冷僧機苦笑道:“這兩個月,這鼻血流的越發的多。頭老是眩暈,間或心悸。朕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啦。”

梅勒章京冷僧機乃是傳統的八旗武人,做戰勇戰,身先士卒。卻是不慣奉承說話,只時見皇太極眉宇間郁郁之色甚重,說話也很是無精打彩,心中著急,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向那索尼猛使眼色,指望這個內院啟心郎能夠化解皇帝心中的郁結。

索尼也是心中著急,卻知道此時等閑言語都無法觸動皇太極,短短一瞬間心裏已是轉個七八個念頭,那額頭上早就是大滴的汗珠滾落下來。

待扶著皇太極略走幾步,腦中如電光火石般的一閃,竟突然得了一個好主意。因向皇太極款款言道:“皇上,您可得保重身體。聽說那張偉最近正在江南大興土木,招兵買馬,修建馳道。看樣子,他是準備和咱們大幹一場啦!”

皇太極亦是得了消息,這些都是冒險在遼東做皮貨人參生意的商人透露。雖不準確,張偉加強軍隊,修建大路以備調動士卒,這卻是瞞不了人的。

此時聽索尼一說,他便思索道:“他此時大舉募兵,決不是為了北方的明國軍隊。他的十幾萬軍隊,戰力確是非凡。當年襲遼,咱們僥幸得脫性命的旗兵早就有言在先,張偉漢軍的火力甚猛,打起仗來也能拼命!北方雖然還有幾十萬明軍,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此時,他已是精神大振,甩脫索尼與冷僧機攙扶他的雙手,負手大步而行,邊走邊向兩人笑道:“這小子,當年來遼東時,我竟是小瞧了他!明國的人,大半是一副君子模樣。有本事的,更是鼻孔朝天,傲氣逼人。那沒本事的,才是一副小人嘴臉。那個張偉,當年在遼東時,滿嘴的銀子金子,我雖覺得他不是凡品,到也沒有覺得怎樣。嘿,現如今,他竟成了我第一大敵。”

索尼向前急趨幾句,隨著皇太極的話頭皺眉道:“當日我與佟養性去台灣時,看到的治政、商貿、官府百姓,都是一派興盛模樣。張偉治台,不過六七年光景就弄出那麽大的局面。行軍打仗,都是謀定而後動,以獅博兔似的兇猛,勿要一擊必中,決不行險。”

皇太極聞言,扭頭向他贊道:“索尼的見識不錯,別的也罷了。這張偉如何打仗興軍,你算是看出來了。我這幾年,將張偉平台滅鄭,征明伐倭的戰事都精研過一番,他打仗確是如此。多半是依仗兵精炮利,或是人數占優,或是火器犀利,平平實實而戰,穩重向前,甚少犯錯。不過,也沒有什麽奇計妙思。”

見冷僧機若有所思,面露輕視之色,皇太極又道:“別以為人家不通戰略,實則他這樣的打法,是最好不過。他治理有長才,急略非所長。那麽揚長避短,以強擊弱,這是容易的事?你明知他這麽平實推來,可你非擋不可,必擋不住,這就是本事!”

他縱聲大笑,引領著眾人翻身上馬,用馬鞭指著大淩河方向大聲道:“走吧。咱們去把大淩河攻下來,然後我親自領兵,越興安嶺直攻林丹汗那狗頭,打跨了他,就可以直入北京,占了北方,咱們和張偉那小子一較雄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