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爭(第2/7頁)

幾天後,常州太守宗灝派來了四名士兵,方亨不敢怠慢,“供奉甚度”,敏感的江陰人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閏六月初一,惶恐不安的江陰百姓借在文廟上香之機,向方知縣探口風。口無遮攔的方知縣直言相告,說這四個人就是上面派來督促施行“剃發令”的。

得此消息,眾人驚詫不已,而令群情激奮的事情也接踵而至。同日,常州府發來詔書,其中竟有“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的酷令。當時,負責抄詔令、寫告示的小吏將筆墨一扔,吵嚷著跑了出去,將十個字的消息公之於眾。

此訊一出,江陰城立馬就炸開了鍋。生員許用在明倫堂組織集會,喊出了“頭可斷,發不可剃”的口號,得到包括鄉兵、百姓在內數萬人的積極響應,自發組成抗清義軍,正式宣布江陰起義。

在典史陳明遇的支持下,義軍將庫存的兵器悉數取出,開始在整個縣城搞“武裝大遊行”。方亨躲在縣衙不敢出來,只能寫書信向常州府報告,請求派兵馳援。

次日,方亨的書信被義軍截獲,眾人怒不可遏,沖入縣衙把方亨給綁了,接著又將四名清兵(其實是投降的漢兵假扮)捕殺。義軍推舉陳明遇為首領,準備長期固守江陰。

事情越鬧越大,陳明遇深感力不從心,便邀請寓居江陰的前明守備陳瑞之站出來指揮,但貪生怕死的陳瑞之不敢答應,拔腿開溜,一天後就被義軍從城外抓回來斬殺。陳瑞之的兒子比較識時務,願意投奔義軍。雖然沒有指揮才能,但他會制造火器。憑借一技之長,這小子好歹留下一條小命,心甘情願地為義軍效勞。

陳瑞之不敢擔綱,義軍又推舉徽商邵康公為“指揮官”,徽商程璧也來到江陰,將家私悉數捐出,作為軍餉。

江陰起義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常州,太守宗灝顯然沒有引起重視,只派王良率三百人前往鎮壓。王良本來是江陰一帶的土匪,後來投降清軍。他手下這三百人,一多半都是地痞,也就只會欺負老百姓,打起仗來連“兒童團”都不如。

閏六月初五,王良帶著三百人在湖橋被義軍包圍,全軍覆沒。接下來幾天,江陰義軍又擊退了清軍的小股鎮壓部隊,被關進大獄的方亨也被義軍拖出來剁掉祭旗。

盡管創造了良好的開局,但清軍絕不會善罷甘休,出兵鎮壓是遲早的事。陳明遇很清楚,他和邵康公的能力都難以應對大兵壓境的局面。

萬般無奈之下,陳明遇想到了一個人——江陰前任典史、現寓居城外砂山的閻應元。

銘記江陰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孫子兵法》

換句通俗的說法,打仗的最高境界,就是還沒開打就贏了。

雖然孫子是個神人,但我根據小時候經常觀摩群毆的經驗判定,這句話有很大的問題!——孫神人的這句話,是說給帶著一幫兄弟打架的老大們聽的,但觀眾未必買賬!

咋咋呼呼半天,最後“不戰而屈”了,這不是把觀眾當猴耍嗎?

後來我就一直琢磨,在觀眾眼裏,打仗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麽呢?看了閻應元指揮的“江陰保衛戰”之後,我明白了:

——初戰而哭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一開戰就把敵人打敗,不難。但要想打哭,確實需要費一番功夫,畢竟不是娘子軍對決。(即便是群毆,被打哭的也不多。)

一開戰就把敵人打哭,很難。但哭得能讓史官正兒八經地記上一筆,這簡直就是神話。

閻應元,就是一個創造神話的人。

閏六月十五日,閻應元來到江陰,對城防做了妥善安排,小城的陣勢為之一變。具體部署是這樣:

第一,四個方向的城門分兵把守,城門用大木塞斷,由義軍晝夜輪流值守。

第二,對義軍進行重新編組,十人為一小隊,配發一只火銃,百人為一大隊,配發一架紅衣大炮。

這僅僅是防守部署上的準備,職業打仗的人都會幹這個,距離最高境界還很遠。

神話的創造,重點在武器裝備上。

閻應元組織義軍夜以繼日地趕制火器,包括木銃、火球、火磚、弓弩,可謂五花八門。其中,被關進大獄的陳瑞之之子發揮了重要作用。他在這方面確實有兩把刷子,制作的火器相當厲害。以木銃為例,裏面填滿火藥,還有棱角尖銳的鐵塊,點燃引信扔下城去,一炸開就能死傷一大片。還有鄉民黃雲江,善制弓弩,特別是火鏃,殺傷力也很驚人。

除了這些頗具殺傷力的“常規武器”外,還有很多就地取材的“新式武器”,包括瓦片、磚石、鐵撾(用棉繩系著,像扔鏈球一樣甩出去,攻擊距離極遠)、狼牙棒(裝有釘子的旗杆)、燒得滾燙的糞水(還天才地添加油脂,浮在表層起保溫作用),林林總總,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