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民主對薪水的影響

我之前在談到主人和仆人的關系時所做出的大部分評論,是可以應用到雇主和雇工上的。[2]

隨著社會等級制度的不斷消失,上層階級身份逐漸降低,下層階級身份不斷提高,財富和貧窮也停止了代代相傳,你可以看到雇工和雇主之間的距離在日益減小,不論在看法上還是在實際上。

工人對於自己所擁有的權利、自己的未來,對於他自己,都有了更高層次的認知,新的抱負、新的渴望充斥著他的心,新的訴求也困擾著他們。在任何時候,他們眼中都裝滿了對能從雇主那裏獲得的利益的極度渴求,他們想法設法讓自己的勞動獲取最高的報酬,並且通常都能成功。

(社會條件的平等使薪酬水平逐步地上升,相應地,薪酬水平的上升也不斷地促進了社會條件的平等。於是在我看來,這種緩慢但不斷進行的薪酬水平的增長是治理民主制社會的一種基本的法則。

但是在我們所處的時代,出現了一種巨大而不幸的例外。

我在本書的第一部分就陳述了在工業化的世界裏,一些貴族制的原則是怎樣在被政治社會驅逐以後,又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處的。這在某些方面使得我上述的基本事實發生了極大的改變。)[3]

在民主制國家中,像其他國家一樣,許多工廠的領導人在財富和受教育程度上並不比他們雇傭的工人高。這類工廠企業家十分常見,他們的利益體系不同,所以他們之間想要達成一致或者齊力合作非常困難。

從另一方面來說,幾乎每個雇工都有自信的才能,使得他們在得不到自己的勞動應得的回報時,拒絕付出勞動。

這兩個階級長久以來關於薪水的鬥爭就沒有停止過,他們的力量也因此被分割開,並且風水輪流轉,沒人是這場鬥爭的常勝者。

平均來說,在這場拉鋸戰中,工人階級的利益權益獲勝得較多。如今他們已經爭取到的日益高的薪水使得他們對雇主的依賴性越來越小,並且,他們越獨立,就越容易爭取到更高水平的薪水。

我將以大家最為熟悉的一種產業——種植業——作為例子來說明,這個產業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都是非常盛行的。

在法國,大部分出租自己的勞動力為他人耕作的人都擁有自己的小片田地,這使得他們就算不為別人工作也能勉強維持生計。當這部分人向大地主或鄰近的農場主提供勞動力時,要是薪水太低的話,他們便可以留在自己的田地裏,等著更好的受雇的機會。[4]

我認為從總體角度來看,你可以說薪酬的緩慢而又不斷的增長是民主制社會的一種基本法則。社會生活條件越平等,薪資水平便會提高,薪資水平越高,社會生活條件便會變得更平等。

但是不幸的是,我們所處的時代確實是一個巨大的例外。

我在前面的章節中就說明過,[5]貴族階層被驅趕出政治社會以後,是怎樣退到一些工業世界的領域裏面,建立起自己的另一種形式的領地的。

這種情況極大地影響了薪資水平。[6]

由於創辦大型產業機構需要大量的資金,所以能創辦這種產業的人非常少。由於他們的人數少,他們就能輕易地聯合起來,制定讓他們滿意的工人薪水。[7]

相反的,工人的數量卻很多,並在一直增長,因為產業效益偶爾會好的離譜,薪資水平就會毫無預期的增加,從而吸引了周圍的人來從事生產。然而一個人一旦開始從事這個行業,他就不能輕易地擺脫它,因為他們的身體和心理都會養成習慣,使得他們將不再適合從事其他工作。[8]這類人通常受教育程度低,不勤勞,還不喜歡動腦。因此他們只能依附他們的雇主生存。要是因為競爭或者其他偶然的情況使得雇主收益減少,那他也許就會隨意地縮減工人的工資,輕易地從工人身上找回自己的損失。

要是他們聯合起來罷工的話,富裕的雇主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等著工人們迫於生計回來工作,而自己卻不用遭罪。而工人為了糊口,就不得不每天都工作,因為他們除了勞動力以外沒有其他能維持生計的東西。長期的壓迫使得他們變得貧窮,而變得越窮,他們就越容易被壓迫。這是一個他們無法逃脫的惡性循環。

所以你不必驚訝薪資水平有時會突然升高,然後又穩定地回落,而在其他行業裏,工人的工資只是緩步不斷地增長。

這種處於我們時代的產業人口的依存而痛苦的現狀,是非常獨特的,與周圍的情況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正由於這個原因,沒有任何其他情況能比這種現狀更嚴峻,更應引起立法機構的注意。當整個社會在變化時,很難讓其中的一個階級保持不變,當大多數人都在開辟新的生財之道時,也很難讓少數人的需求和欲望忍受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