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為什麽美國的作家和演說家總喜歡誇張[2]

我經常注意到這種現象:在日常生活中,美國人說話時都非常簡單直接,不加修飾,甚至略顯粗俗。然而,當他們發表一些富有詩意的言論時,他們卻顯得誇張。因此,他們的演講通常充斥著華麗的辭藻,他們對於想象總是進行過度的渲染,以至你聽到他們說話時會認為他們不夠率直。

和美國人不同,英國人幾乎沒有這種毛病。

對於其中的原因,我們並不難發現。

在民主國家中,人們遇到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瑣事就會費盡心思。然而,當他們擴大視野往遠處看時,就會看到社會的龐大形象,或者全人類的更為高大的形象。因此,他們的觀念或者顯得很特殊、很明確,或者很普通、很模糊,基本不會存在中間狀態。

當他們走出自己的小圈子,以更加開闊的視野去觀察世界時,他們往往會希望能看到一些奇特的東西,並加以探究;只有讓他們的這種願望得到滿足,他們才願意暫時不考慮那些在生活中激勵和鼓舞著他們的瑣事。

在民主社會中,人們通常只關心自己的事情,可正是這樣一些人,卻要求他們的詩人要對事物進行廣泛觀察和誇張的描寫。我認為造成這種奇怪現象的原因只有一個。

另外,生活在民主社會中的作家本身也喜歡誇張,所以他們對人們的這種要求當然喜聞樂見。於是,這些作家不斷地運用自己想象力,甚至有些過度,以至言過失實,對偉大的事物進行過度渲染,結果反而讓人覺得那些偉大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對於詩人來說,他們通常希望這種方法能快速地把讀者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因為讀者通常只希望詩能寫的天馬行空,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鑒賞能力去判斷詩中的描寫是否符合實際情況,所以詩人的這種願望往往很容易實現。這樣的結果是,作家和讀者都傷害了彼此。

即便如此,我仍然認為,民主國家的詩的源泉也是好的,只不過不夠豐沛罷了。隨著時間的推移,源泉不久就會變得幹涸,人本身的行為是造成這種現象的首要原因。由於無法再從真實中找到題材,所以經常會脫離真實,而創造出一些怪誕的東西。

民主國家的詩羞於表現,並且過於貼近人世,對於這兩點我實際上並不擔心。

真正讓我擔心的是它可能隨時墜入迷惘之中,並且因為過於沉迷在想象之中而走向消亡。我還擔心這些詩人的作品充斥著空洞的說教、華麗的辭藻和離奇的描寫。我也擔心這些離奇怪誕的東西會辜負現實世界的期望。

注釋


[1]1. 生活在民主國家中的人只有很少的與他們自己有關的觀念,或者說是非常普遍的觀念。一旦你將這些觀念從他們之中拿出,他們就會想要更巨大的觀念了。

2. 民主國家的作者很容易將這些觀點賦予人們,因為他們有著相似的本能,也因為他們有著對快速成功和花費最小的代價成功的民主式的喜好。

3. 在民主國家中,詩作的源泉是非常美好的,但是卻很稀少,並且很快就會枯竭。然後人們便將自己投入到巨大而虛構的想象當中。(YTC,CVf,第19頁)

[2]在手稿的文件袋上寫著:“或許這一章過於單薄了,不能單獨放置,應該與上一個章節放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