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

[你將要閱讀的這本書不是一本遊記,[2]<讀者大可放寬心>。我不想讓他過多關注我。你也不會在本書中找到一個關於美國所有機構的完整總結;但我承認,公眾將會找到某些全新的文獻資料,根據它,他們將獲得關於一個主題的有用的知識——這個主題對我而言比美國的命運要更加重要,把注意力鎖定在後者上是不值得的。[3]

在美國逗留期間,在所有吸引我的目光的新事物中,沒有什麽比身份平等更能夠打動我。[4]我輕易就發現這個主要事實對社會的進展產生了巨大影響;它賦予公眾思想以明確的方向,賦予法律以特定的改變;同時賦予執政者以新的箴言,賦予被統治者以特定的習慣。

我很快就意識到這一事實產生的影響遠遠延伸到政治道德觀和法律之外,它對公民社會的統治作用不亞於它對政府的鉗制:它制造輿論,激發情感,調整風俗,並改變著並非由它所產生的一切。

因此,隨著對美國的研究的進一步深入,我越發認為身份平等是個根本事實,每一個具體事實似乎都來源於它,所以我總是將它視為我的所有觀察內容的集中點。

隨後,我將我的思緒轉回我們的半球,我似乎感知到了某種與新世界給我提供的景觀相類似的東西。我發現,身份平等雖然不像在美國那樣被發揮到極限,但是它卻日益接近這些極限;而且,在我看來,統治美國社會的民主似乎在歐洲也會迅速得勢。[5]

從那一刻起,我就開始構思這本你即將閱讀的書。[6]

一場偉大的民主革命正在我們之間展開[7];每個人都看見了它,但並非人人都以相同的方式判斷它。有些人認為它是新現象,他們把它當作意外現象,他們還希望能夠遏止它;而有些人認為它是不可抵抗的,因為它對他們來說似乎是歷史上已知的最經常的、最古老的、最持久的現象。

我暫時回顧一下700年前的法國:我發現它被少量的擁有土地、統治人民的家族所瓜分;在那個時候,統治權隨著遺產的繼承而世代相傳;人類只能通過權力對他人產生影響;你只能發現唯一的權力來源——土地所有權。

但另一方面,神職人員的政治權力已經確立並很快不斷擴張。[8]神職人員對所有階級都敞開大門:窮人和富人、平民和貴族,都能夠平等地經由教會這一渠道進入政治領域;那些原本被終身奴役的農奴以神父的身份出現在貴族之中,並且常常成為國王的座上賓。

隨著時間的推移,社會變得更文明、更穩定,人類之間的不同關系變得更加復雜和多樣化。人們愈發感覺到對民事法律的需要。隨後,法理學家出現,他們來自陰暗的法庭和布滿灰塵的文員辦公室,他們出現在貴族的宅邸中,坐在身披裘皮盔甲的封建貴族身邊。

當國王因為好高騖遠而葬送自我,當貴族人士因為私鬥而耗盡家產,當平民通過經商富裕起來,金錢開始對國家事務產生影響。貿易成為一種全新的權力來源,金融家成為既被蔑視又受追捧的政治力量。

啟蒙漸漸傳播;人們對文學和藝術的品位再度覺醒;隨後,思想成為成功的元素之一;知識是政府的一種手段;智慧成為一種社會力量;文人墨客進入公共事務領域。

隨著獲得權力的新方法不斷湧現,我們可知家庭出身的價值日益下滑。在11世紀,貴族擁有不可估量的價值;而在13世紀,貴族身份可通過購買獲取;貴族頭銜的第一次授予發生在1270年[9],平等最終由貴族階級自身引入政治領域。

在過去的700年間,為了對抗王室權威或是為了從競爭者手中奪權,貴族人士將政治權力授予人民的事件時有發生。

甚至在更多的時候,你會發現國王為了貶抑[10]貴族階級而讓國家的下級階層進入政治領域。

在法國,國王們總是自詡為最積極和最堅決的平等主義者。當他們強大而充滿野心時,他們努力將人們提高到貴族水平;當他們碌碌無為的時候,他們允許[11]人們淩駕於他們之上。前者憑借他們的才能幫助了民主,後者因他們的惡習幫助了民主。路易十一和路易十四始終注意將王位之下的一切保持平衡,而路易十五自身最終將他的宮殿葬送在灰燼之中。[12]

當公民們開始不再按照封建土地所有制占有土地,當所謂的個人財富能夠反過來產生影響力並使人們被賦予權力,藝術領域不再有新的發現,商業和工業領域不再引入進一步的改進,人們之間也不再創造出與其相適應的新的平等元素。從這一刻起,所有已發現的進程、所有已產生的需求、所有亟待滿足的欲望,都向著普遍平等推進。對奢侈品的愛好、對戰爭的熱愛、對時髦的追求,以及人類心中最膚淺的和最高尚的情感,似乎在富人和窮人心中得到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