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郎君有交代

有時候,海上的風並不大,海面上的浪也不大,但水下的潛流卻有著巨大的力量,哪怕是最堅固的船,也能用那無形的力量把它撕碎,或者把它拖進礁石群中,用那犬牙交錯的礁石為牙,用那洶湧的水為肌肉,把它輾為碎末。

此時的大理寺,無疑就是那礁石群,太子系的力量、魏王系的力量、皇帝施加的威壓,再加上其他各種政治力量或多或少的參與,便成了那洶湧交錯、互相撞擊的海浪。

而李魚、王超、李臥蠶、陳傑、包繼業等人,則成了那條船,等待他們的,似乎只有被輾碎,再被腐蝕,直到徹底消失於大海之中,湮滅了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船本身是沒有知覺的,它被撕碎的悲慘命運,是由它的觀察者尤其是船上的乘客來感受的。同樣的,此刻的“這條破船”——李魚、王超等人,每天按部就與班地被提審、關押、再提審、再關押,已然麻木,除此之外,他們也是完全感受不到這審訊與關押之外都發生了什麽,雖然那些事情,一直在影響著他們的命運。

真正感受著它的力量,並為這力量所左右,不停地陷入苦惱與選擇的,是大理寺卿周鴻以及被羈押的李魚等人的家人。

周廷尉就像一只鐘擺,皇帝將他懸吊其下,太子系和魏王系的力量則左右推動著他,哪一邊的力量更大,他就向另一邊蕩出更多。

今日的審訊可能在微妙之中,漸漸走向對太子不利的方向,而明天它就反轉過來,向著洗白太子,也就是對魏王不利的方向發展。

周廷尉明哲保身的理智就是地面傳來的引力,周廷尉想從這鬥爭中獲取利益的欲望,則成了給鐘擺加碼的質量,促使它更加沉重,搖擺起來更加不容易,但一旦搖擺,撞出去的力道也更大。

審訊過程是冗長而乏味的,但是因為太子本身在這件事中就處於弱勢,他采取的一直就是守勢,即便施加影響,也是想影響審判的結局,避免影響到他,而不是阻止審判,所以審訊不可避免地向著不利於他的方向發展了。

一直以來,李魚都否定他的罪名,而王超則咬死了他是同謀。本來最不利於太子的陳傑,則為了唯一的兒子,擔起了一切,切斷了和太子的關系,所以唯一的突破口放在了李魚的身上,他能咬出太子最好,如果他不肯攀咬太子,只要讓他認罪,也就間接證實了太子的罪。

在這過程中,李魚有一樣好處,就是因為他一旦認罪,對太子極為不利,所以審訊出乎意外的文明,沒有施加任何肉刑,如果那麽做,而太子“傷而不死”,或者皇帝回心轉意,想維護太子了,周廷尉是要倒黴的。所以他必須做得無懈可擊。

但不利的是,一直以來的司法,都是有罪推斷。既然有人供出了你,而你沒辦法證明你的無辜,那你就是有罪的。那些經由王超和陳傑盜出去的靈台文物,李魚沒有辦法證明自己沒有沾手,所以,他就是有罪的。

這個有罪的過程,也不是頃刻之間形成,在諸多外力的作用下,它從一個小小的趨勢,逐步形成一個必然的結論,這樣才能避免在形成的過程中,遭到激烈的反彈。

但也正因如此,這個趨勢形成之前,它就已經不可避免地泄露出去,為外界所知。就像暴雨將至,天空中必然已是烏雲密布。

太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此時他無比感動,羅霸道那兩個家夥,真的是他的福將啊。審判的結局一旦讞定,他本來就無可辯駁了,但現在他還有最後一招。

他將拿出他在很早以前就擁有了多家東西兩市店鋪的事來證明,他有錢!他作為當朝太子,除非是瘋了,否則絕對不需要去冒險販賣靈台文物。結果如何,他不知道,因為最終的決策權屬於天子。

誰也不確定,父皇是會接受這個雖然不相幹、但是很合理的推斷,還是順水推舟地把他拉下馬,把那個被父皇寵成了眼珠子的胖青雀扶上馬。

這消息,很快也被潘大娘、龍作作、吉祥等人獲悉了。畢竟,花點錢從大理寺的小吏那兒打聽些審理的公開訊息並不難,而一些趨勢明顯的東西,在此過程中很容易判斷出來。

“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麽這麽苦哇!”

潘大娘老淚縱橫,這兒子真是不省心呐,他十八歲為父報仇,殺了一個武將,判了死罪。幸賴皇帝老爺開恩,得以赦免,結果又與利州太守鬥上了,險險被殺。好不容易逃到隴西,聽說在那兒又跟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馬匪結了怨。

西市的事兒,一開始潘大娘是不知道的,直到西市塵埃落定,她才陸續聽說,在此過程中,李魚是如何地兇險。自始至終,他就是一枚被常劍南、王恒久、喬向榮等人搬弄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