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賭徒與名士(第2/8頁)

桓玄生性好炫耀才華,不謙恭,好行小惠,不守信用。例如有名官員將詔書中“春蒐”誤抄為“春菟”,經辦人員全被降級或免職。一件小事,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出於炫耀自己權力和才華的目的。桓玄親自審訊囚犯時,不管罪行輕重,多予釋放。攔禦駕喊冤者,通常也可以得到救濟。但到了真正需要改革國家弊政時,桓玄又畏難不前,大失民心。

人們深感失望,高門士族也不滿意桓氏一家獨大,破壞王與馬共天下的格局,但他們已經無力反抗。庶族地主和荊州軍之外的各支軍隊中的中下級軍官們卻看到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他們共同把希望寄托到劉裕身上。

劉裕棄官回家務農,沒過多久就被桓玄起用,官職照舊。原因很簡單,狡兔未死,走狗少不得。

孫恩大天師的接班人盧循不斷派兵攻掠鄰近的富裕地區。劉裕率軍打敗盧循,取得東陽、永嘉大捷,逼迫盧循實行戰略轉移,南下番禺(今廣州市)新建根據地。

敗孫恩,破盧循,勝利對劉裕來說手到擒來。劉裕聲威大震,桓玄格外看重,也甚是忌憚。他篡位前夕,派兄弟桓謙悄悄試探劉裕態度:“楚王勛德隆重,四海歸心。朝廷大多數人的意思,都認為應該舉行禪讓大典,擁立楚王做皇帝,你認為怎麽樣?”

問這話的時候,劉裕已經在圖謀桓玄。他率軍隊打敗盧循之後,戰友何無忌勸他在山陰起兵。劉裕問計於山陰令孔靖,孔靖說:“山陰離京都道遠,舉事難成,況且桓玄沒有篡奪帝位,我看不如等到篡位之後,在京口起兵。”劉裕同意了。

現在一聽這話,真是大好機會。人一生機遇難得,上天無論對誰都公平,關鍵你要能抓住。以劉裕的心機怎麽可能讓機會白白溜掉,當即表態,慫恿桓玄稱帝:“楚王,宣武之子,勛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桓謙聽後大喜過望,拉住劉裕的手說:“你說可以,那就是真的可以啦。”

桓玄和劉裕比起來,差在性子上。劉裕志向遠大,和桓玄一樣,也想做皇帝。劉裕穩,直到自己快死了,才辦理稱帝事宜。桓玄急,天生急性子,剛當上楚王不過一年便想稱帝。桓玄知道,光有門第基礎不行,畢竟那是老一輩的威信,自己要有聲望。所以剛一執政就上表北伐,請率諸軍掃平關、洛。不過他沒那個本事,耍個滑頭,讓朝廷下詔不準,裝成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詔命難違啊!”

桓玄下令辦事情,你必須快辦!馬上辦!立刻辦!每次見到別人辦事不利落,就生氣說:“你要是得到哀家梨,該不會蒸了吃吧?”(哀家梨指漢代秣陵人哀仲所種的梨,果大味美)當皇帝以後,當值傳詔的官員為求快,沒人在宮門外下馬,個個跑馬入宮,把馬往各“部委”門口一系,禁內嘩雜,哪有朝廷的樣子。

桓玄性格中另一個大缺點是缺乏自信。每次出征打仗,先制造輕舸(一種輕便的小船),裝滿服飾珍玩、名人字畫等物什。有人不解,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呀?”桓玄一本正經回答:“兵兇戰危,萬一有個什麽意外,輕便好運!”大家忍不住暗笑,打敗仗,生死未蔔,惦記什麽字畫。

貳 英雄起草莽

作為擁護桓玄稱帝的獎賞,桓玄親自接見劉裕。見面後,桓玄對司徒王謐點評說:“昨見劉裕,風骨不俗,蓋人傑也。”每次遊玩集會,對劉裕優禮有加,趕上曹操對待關羽了,上馬金,下馬銀,贈賜甚厚。桓玄妻子劉氏有智鑒,善相人,對桓玄說:“我觀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不為人下,應該早點把他除掉。”桓玄不同意:“我正想平蕩中原,非劉裕莫可付以大事。關隴平定,然後另當別議。”

不能說人家桓玄算盤打得不精,自個打仗不行,總得有個名將輔佐吧。北伐不能總是扯口號,一次行,兩次行,三次四次,老百姓不上當,瞧不起你。

桓玄對劉裕備加拉攏,下詔褒獎,大戴高帽:“劉裕以寡制眾,屢摧妖鋒,泛海窮追,十殲其八。諸將力戰,多被重創。自元帥以下至於將士,並宜論賞,以敘勛烈。”連士兵們都跟著沾光,劉裕威名更盛。

劉裕可不是關雲長,他是曹操,你桓玄休想拉攏住。劉裕積極密謀,以舊傷復發需要療養為借口,與何無忌同船回到京口老家,密謀興復晉室。北府兵已被桓玄解散,劉裕等人四處聯絡故舊。

魏晉以來,高門士族有世及之榮,弱冠即獲入仕,庶姓寒人,無寸進之路。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軍功再高,也不能成為方面大員,文才斐然,最多只能做郡府佐吏,想做高官,門都沒有。左思《詠史》詩中以“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的詩句強烈對比出寒門與士族的矛盾、有才之士橫遭壓抑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