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暴崩

景龍四年六月初二,唐中宗李顯吃過一碗湯餅後,忽然七竅流血,暴崩於太極宮的神龍殿。

韋後秘不發喪,於次日召集宰相們進入內宮,小範圍通報了皇上賓天的消息。還沒等宰相們回過神來,韋後旋即有條不紊地發布了一系列命令:

從京師附近緊急征調五萬名府兵進入長安戒備,同時把這支部隊的兵權分別交給了駙馬都尉韋捷(韋後侄子,娶李顯女兒成安公主),韋灌(韋後侄子,娶李顯女兒定安公主),衛尉卿韋璿(韋後的族弟),左千牛中郎將韋琦(韋後侄子),長安令韋播(韋後侄子),郎將高嵩(韋後外甥);其次,命中書舍人韋元(韋氏族戚)率兵在長安城內巡邏,維持治安;最後,命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率五百人迅速進駐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市),嚴密控制軟禁在此的李顯次子譙王李重福。

盡管天子暴崩的消息讓宰相們感到了無比的震驚,但是此時的宰相班子絕大多數是後黨成員,所以韋後的命令當即得到了執行。

全面控制住京師長安的局勢後,韋後又在同一天,將五名後黨成員全部擢升為宰相,以加強對政治中樞的控制。這五人分別是:刑部尚書裴談、工部尚書張錫、吏部尚書張嘉福、中書侍郎岑羲、吏部侍郎崔湜。其中,裴談和張錫原本都在東都擔任留守,韋後此次沒有調動二人的崗位,只是在他們的原職務上又加了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銜,其用意非常明顯,就是通過對這兩個留守的籠絡,加強對東都洛陽的遙控。

做完這一切,韋後終於牢牢掌控了帝國的最高權力。

接下來,韋後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讓剛剛到手的巨大權力合法化,並且常態化?

換言之,韋後必須扶植一個人來當傀儡天子,然後像當年的武後那樣,以皇太後身份臨朝攝政,其權力才能得到鞏固,才能在此基礎上向女皇之位發起沖刺。

那麽,要挑選誰來充當這個政治花瓶呢?

當然只能從李顯的兒子中來選。

李顯一共生有四個兒子,老大李重潤和老三李重俊都死了,所以剩下的人選只有兩個。一個是流放均州的老二,時年三十一歲的譙王李重福;再一個就是李顯的幼子,年僅十六歲的溫王李重茂。

按照立嫡以長的古代政治傳統,李重福絕對比李重茂有資格入繼大統。然而,韋後絕對不會選他。原因有二:其一,他已年長,不易控制,當然不適合當傀儡;其二,韋後跟李重福有血海深仇。

韋後為什麽跟他有仇?

這就要從多年前的一樁公案說起。

李顯的長子李重潤是韋後親生,當年一出生就深受高宗李治的寵愛,還不到一歲就被立為皇太孫,並且開府置僚屬,這無疑是早早確立了他的皇位繼承人身份。當時的韋後欣喜萬分,因為有這樣的兒子做靠山,她後半生的權力和富貴就有了保障。然而,讓韋後萬萬沒有料到的是,李重潤十九歲那年,因對二張亂政不滿,在背後肆意抨擊,結果被人一狀告到武曌那裏。武曌勃然大怒,當即向李顯施加壓力,迫使他逼殺了李重潤。

和李重潤一起罹難的,還有妻子永泰郡主,以及她肚子裏尚未出生的孩子。

這場變故對韋後而言,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所以,她自然就把滿腔怒火對準了那個出賣他兒子的告密者,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在韋後看來,這個殺千刀的告密者,正是李顯的次子李重福。

韋後之所以咬定李重福是罪魁禍首,是因為她相信,李重福比任何人都更具備告密的動機。首先,他排行老二,只要抓住機會整死老大,他就最有資格成為太子;其次,他老婆是張易之的外甥女,作為二張得勢的受益者,他們夫妻倆自然容不得別人非議二張。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李重福就是這個十惡不赦的告密者,但這並不影響韋後的上述判斷。於是從李重潤死的那一天起,李重福就成了韋後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到了神龍元年,李顯剛一復位,韋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李重福流放到了均州。

綜上所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韋後都決不可能扶立李重福。

因此,年幼的溫王李重茂就成了傀儡天子的不二人選。

然而,廢長立幼不合禮制,如果以韋後的懿旨強行擁立李重茂,勢必招惹非議。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韋後決定假造一份天子遺詔,在遺詔中宣布由溫王李重茂即皇帝位,並由她以太後身份臨朝攝政,這樣就沒人敢說三道四了。

韋後把這個偽造遺詔的任務,交給了她信任的後黨成員,專門負責宮中詔命的“女中宰相”——上官婉兒。

接到任務的那一刻,上官婉兒馬上意識到,這是決定帝國命運的重大時刻,也是決定她個人後半生命運的關鍵時刻。換言之,她如果全盤按照韋後的授意來草擬這份遺詔,那就是徹徹底底地把自己跟韋後綁在一起了,日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也沒有了半點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