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一黨崛起

武三思一死,失去靠山的宗楚客、紀處訥等人紛紛向皇後韋氏靠攏,迅速締結了一個以韋後為核心的“後黨”。

李重俊政變後,中宗李顯采取了嚴厲的打擊政策,命司法部門大力搜羅太子余黨,大有“寧可錯殺三千,不使一人漏網”之勢。後黨意識到這是一個鏟除異己的良機,立刻把矛頭對準了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

在安樂公主、宗楚客的授意下,侍禦史冉祖雍等人隨即對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發出彈劾,指控他們是李重俊同黨,應該逮捕歸案。李顯看到奏疏後,二話不說,即命吏部侍郎兼禦史中丞蕭至忠立案審查。

一接到指控馬上就走司法程序,這分明是一副法不容情的姿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之所以擺出這種姿態,無非是在暗示司法部門——一切秉公辦理,不必忌諱他們的皇親身份!

朝臣們不禁替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捏了一把汗。接下來,他們將會遭遇怎樣的命運,關鍵就要看主審官蕭至忠了。準確地說,是要看蕭至忠的政治立場。

不過大多數朝臣對此並不樂觀。因為一直以來,蕭至忠都是武三思的人。神龍之初,蕭至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吏部員外郎,隨後因為依附武三思,便在短短的兩年多時間裏青雲直上,爬至吏部侍郎兼禦史中丞的高位。雖說現在武三思死了,但武氏一黨基本上都投靠了韋後,人們相信這個蕭至忠肯定也已經變成後黨了,否則皇帝李顯憑什麽挑他當主審官?

因此,很多人都悲觀地認為——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這回八成是死定了!

然而,這個世界總是充滿了意外。

蕭至忠非但沒有依照皇帝的旨意去搜羅李旦和太平公主謀反的證據,反而跑去做皇帝的思想工作,拼命替李旦和太平公主說話,說到動情處甚至聲淚俱下:“陛下富有四海,竟然容不下一弟一妹,要眼睜睜看著他們被人羅織陷害嗎?當年相王身為皇儲時,曾一再向則天皇後請求,願將天下讓給陛下,為此數日飲食不進,此事海內共知,奈何如今卻要以冉祖雍的一句話而猜忌他?”

李顯懵了。

他頓時感覺眼前的情景有些荒誕。原本以為欽點蕭至忠為主審官,應該能把這件案子辦成鐵案,沒想到卻自擺了一回烏龍。

那麽,蕭至忠為什麽會悄然改變他的政治立場呢?

李顯百思不得其解。

實際上,蕭至忠並未改變立場。他確實已經投靠了韋後,但這不等於他一定要以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為敵。

說白了,他之所以替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說話,並非出於政治立場,更非出於道德良知,而純粹是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在他看來,大權獨攬的武三思一死,朝中的政局就變得撲朔迷離了。韋後這個格局狹小,輕淺浮躁的女人能否鬥得過器識深遠,機智沉穩的太平公主?能否迅速填補武三思留下的權力真空,並且穩定地、持久地掌控朝政?這一切都還是未知數。所以,在形勢尚不明朗的情況下,蕭至忠絕不願像宗楚客和紀處訥那樣,把寶全押在韋後那一頭。他寧可暫時采取騎墻態度,兩邊都不得罪,靜觀事態發展。他相信,等塵埃落定之後,再選擇自己的政治隊列也為時不晚。

後來的事實證明,蕭至忠的這種騎墻態度確實很明智。幾年後韋氏一黨垮台,睿宗李旦即位,太平公主用事,他被貶出朝廷,外放為地方刺史。但他憑借此次替李旦和太平公主開脫的功勞,輕而易舉地攀上了太平公主,旋即回朝擔任刑部尚書,不久又復任中書令,一度成為帝國政壇的不倒翁,並且被太平公主視為心腹股肱,讓很多人艷羨不已。只是蕭至忠千算萬算,怎麽也算不到,太平公主居然那麽快就被她的侄子李隆基給收拾了。而蕭至忠作為太平公主的死黨,最終也沒能逃過身首異處的可悲下場。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就在蕭至忠極力替李旦和太平公主開脫的同時,右補闕吳兢(《貞觀政要》的作者)也上疏說:“自古以來,因委任異姓,猜忌骨肉而導致國破家亡者不知有多少,陛下豈可不鑒察?如今,陛下身邊的宗室至親已經所剩無幾,且登基不久,便有一子因故貶竄,一子弄兵被誅,惟余一弟朝夕侍奉左右,陛下不可不慎啊!”

李顯頓時產生了莫大的遲疑。

問題倒不是蕭、吳二人的勸諫果真喚醒了李顯的骨肉之情,而是他們的話提醒了他——李旦和太平絕非一般人。他們所擁有的身份、地位、資歷、功勛、聲望,放眼當今天下,幾無一人能及。不要說滿朝文武和王公大臣,就是他李顯本人在這些方面也比不上這兩個弟弟妹妹。

這些年來,太平公主利用她特殊的地位,卓著的聲望和雄厚的財力,已經在朝中建立了一個龐大的人脈關系網,誰也說不清哪個朝臣曾受過她的提攜,或者得到過她的什麽好處。正因為此,李顯才會一不留神就欽點了一個極力替嫌疑人說話的主審官,鬧出一個自擺烏龍的笑話。雖然,沒有證據表明蕭至忠曾經受過太平公主的恩惠,但是起碼有一點可以肯定——蕭至忠對這個神通廣大的女人心存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