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福兮禍所倚

工農紅軍戰史中最興奮的會師,卻演化為最嚴重的分裂。毛澤東一生中,三個9月9日深深嵌入生命。閻錫山的講話成了陜北有塊根據地的通知。陜北根據地也搞起了肅反。歷史最無情。歷史也最有情,徐海東、劉志丹都對中國革命立下大功。

 

一、“張國燾是個實力派”

 

1935年6月2日,中革軍委給奪占瀘定橋的廖大珠等人授獎的同一天,張國燾、陳昌浩、徐向前來電:已派李先念率紅四方面軍一部進占懋功,與中央聯系。

 

從江西蘇區出發以來,中央紅軍8個月時間英勇奮戰,先期望與二、六軍團會合而不可得,遵義會議後將與四方面軍會合作為戰略目標,用了近5個月的時間,終使這一目標得以實現。中央紅軍上上下下心情之振奮是可以想見的。

 

6月8日,中革軍委發出《關於一、四方面軍會師以開展新局面的戰略任務的指示》。提出今後的基本任務,是用一切努力,不顧一切困難,取得與四方面軍的直接會合,開展新局面。

 

兩個“一切”,將迫切之情溢於言表。6月12日,博古在《前進報》第一期發表《前進!與紅四方面軍會合去!》,連標題都能感覺到那顆興奮搏動的心。

 

中央紅軍與紅四方面軍長期在各自根據地的戰場作戰,互相之間有電報聯系,但主要指揮人員之間基本沒有見過面。就是在四方面軍幹部戰士中名字也如雷貫耳的朱德總司令,見過他的四方面軍幹部也不多。像中央紅軍幹部團團長陳賡這樣在紅四方面軍和中央紅軍中都任過高級職務的指揮員,實在是寥寥無幾。

 

沒見過面,不曾相識,並不妨礙紅軍階級兄弟之間火熱的感情。他們都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向來自遠方的階級兄弟表達他們千言萬語的親情。

 

兩位開路先鋒——中央紅軍一軍團二師四團團長王開湘和紅四方面軍三十軍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用槍聲和號聲開始了他們的聯絡;兩位總指揮——中央紅軍三軍團總指揮彭德懷和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用石塊和籮筐完成了他們的相識。

 

6月12日,中央紅軍先頭部隊一軍團二師四團翻越夾金山。快下到山腳,突然響起槍聲。團長王開湘從望遠鏡中發現前面村莊周圍有部隊。試著用號音聯絡,對方回答了,但仍然聽不出敵我,王開湘命令部隊以戰鬥姿態向前推進。

 

四團政委楊成武回憶當時的情景說:“忽然,山風前來了一陣很微弱的呼聲,我們屏息細聽,還是聽不清楚字句,於是我們加快速度前進。漸漸地,這聲音越來越大了,仿佛聽見是‘我們是紅軍!’紅軍?真的是紅軍?我正在半信半疑,一個偵察員飛奔回來,他邊跑邊喊:‘是紅四方面軍的同志呀!’‘紅四方面軍的同志來了呀!’”

 

8個月征戰,萬余裏行程,中央紅軍前面不是險峻的高山大河,就是重重堵擊的敵人。這回終於在前面出現了自己人!兩支部隊發出山谷共鳴的歡呼,加上這些鋼鐵漢子奪眶而出的熱淚,其中所含意之切,情之深,非我們今天所能想象。

 

那位當年飛奔報信的偵察員早已不在了,發自肺腑的真誠呼喊卻被歲月像年輪一樣銘刻下來。當你翻到1961年版的《星火燎原》第三集第165頁之時,那聲音仍是山谷間永不消逝的共鳴,一波一波在你心頭震蕩。

 

一軍團是中央紅軍的主力部隊;二師四團則是主力中的主力。三十軍也是四方面軍的主力部隊;八十八師也是主力中的主力。工農紅軍的兩支頭等主力部隊熱情相聚!四團團長王開湘與八十八師師長熊厚發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王開湘34歲,是中央紅軍中一員猛將。遵義會議前後接替耿飚為四團團長,一路先鋒一路烈火,以行動快速和決心果斷為特點,使紅四團威上加威。

 

熊厚發剛剛21歲,也是四方面軍中的一員猛將。他17歲任營長,19歲當團長,20歲就是主力師的師長了。四方面軍中的歷次主要戰鬥無役不與,年紀輕輕就成為四方面軍中的著名將領。

 

晚上會師部隊聯歡,篝火映紅了天空。戰士們互相拉著對方的手就不想松開,四川民歌與興國山歌響在一起。

 

這一夜環境的舒適對中央紅軍來說是長征以來從未有過的。躺在四方面軍戰友準備的床鋪上,王開湘失眠了。他與政委楊成武談了一夜。談走過來的千難萬險,談將來的美好遠景……

 

王開湘沒能看到將來。4個月後1935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到達吳起鎮,他突患傷寒。11月上旬在羅漢川紅軍醫院,因不堪忍受病痛,這位長征先鋒用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熊厚發也沒能看到。1937年3月在西路軍最後的戰鬥中,他負傷被俘,被馬步芳用大炮轟死在青海西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