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質疑(第4/7頁)

可他怎麽可能不見?

殿中沉寂下來,殿外的落葉聲似乎都聽得見。

燈火下,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陰暗不定,就算囂張的陳叔陵,似乎也不再敢多話。只有那紫衣少女,一直盯著孫思邈,似挑釁忿忿,又像是憂慮埋怨。

不多時,殿外有腳步聲響起,有宮人帶著一人入了殿中。

那人葛衣羽冠,手持拂塵,緩步走入了大殿,就如仙人到了凡間。

孫思邈閱人無數,可一見來人,還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暗道:“王遠知果然不凡。”

他並未見過王遠知,但實在想不出道中除了王遠知,還有誰會有如斯氣度,如此從容?

就見那人離陳頊還有數丈之遠就已止步,施禮道:“茅山王遠知應召而來,參見聖上。”

他的聲音和他的為人一樣,從容得簡直不帶一分紅塵的氣息。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他的容顏不俊不醜,他雖立在帝王之前,仍不露絲毫窘迫之意,若論從容,和孫思邈不相伯仲。

從容本是因為自信。

他也當得起這個自信。茅山宗自上清派而來,雖有魏華存得道大成,陸修靜、陶弘景珠玉在前,但真正讓茅山宗在江南開花散葉,成為天下第一宗派的卻是他王遠知。

可眾人又覺得他和孫思邈還是不同的,具體哪裏不同,卻無法形容。

陳頊終於擡頭看了王遠知一眼,低聲道:“賜座。”

早有宮人搬過椅子上前。等王遠知落座後,陳頊又看著腳尖,似乎上面長了花兒:“王宗師可知朕召你來的用意?”

王遠知微微一笑:“貧道只知聖上宣召,卻不知聖上宣召何意?”

“哦?”陳頊聲音中略有失望,“都說茅山宗師知曉天意,可窺天機,難道竟算不出朕的心意?”

王遠知道:“天子之心,本如天機。然則天機難揣,天機亦不可泄。”

陳頊點了下頭,再無言語。

二人看似隨意對答,眾人聽在心中,感觸不同。

徐陵心道,都說王遠知之能,鬼神難測,今日見他對答,蘊含機鋒,果不簡單。

吳明徹心中卻想,王遠知言辭含糊,和孫思邈一樣,有些故作高深。可他說天子之心本如天機,就是在奉承皇上受命於天,比孫思邈要知機識趣得多。

孫思邈卻想,陳頊將王遠知找來,只怕不僅僅是尋玉璽那麽簡單。天師六姓之家,我只憑通天殿一見,就知他們早分崩離析,各懷心意。桑洞真當初前往響水集的事情,王遠知無論知或不知,眼下只怕都要小心應對。

殿中又沉默了半晌,陳頊終於再次開口:“淳於將軍呢?”

徐陵、吳明徹均是一怔,不待回答,偏廊處有人道:“臣在。”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偏廊暗影處,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停著一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形容枯槁之人,病容滿面,在暗影下更顯憔悴之意。

那人正是陳國大將淳於量,眾人多露詫異之意。

原來淳於量雖與吳明徹、蕭摩訶二人一樣,均是陳國赫赫有名的將軍,但腿部有傷,近年來一直疾病纏身,不要說領軍作戰,就算入朝都是罕見。

可誰都不敢小覷淳於量,只因為淳於量在江南三將中最負謀略,當年亦曾拼死救過陳頊的性命。淳於量雖不居功,陳頊可一直將他當作心腹之人。

今日陳頊召王遠知入宮,眾人多少都知道今夜要有大事發生,可見淳於量竟然抱病也來到這裏,都忍不住心驚肉跳,均感覺殿外明月正懸,但殿內風雨早起。

有宮人推著淳於量入了大殿,陳頊還是垂頭,只是道:“淳於將軍,你將事情說說吧。”

孫思邈本一直心中困惑,見到淳於量被推入殿中,微有驚詫,心道,怎麽是他?難道說……

孫思邈扭頭向陳頊望去,他的臉上驀地又有迷霧滄桑之意。

殿中亮如白晝,可燈火下,淳於量臉上似乎總有暗影。他目光緩動,掠過孫思邈時,凝了片刻,最後停在王遠知身上。

眾人見了均想,淳於將軍雖滿面病容,可一雙眼睛卻亮得很。

輕咳幾聲,淳於量終於開口道:“今日天子找王宗師和孫先生入宮,為的是宮中傳國玉璽失竊一事。”

他開口點題,幹凈利索,可聲音沙啞,其中滿是疲憊之意。

燈火下,眾人臉色明暗不定,保持沉默,殿中只余淳於量沙啞的聲音。

“這件事孫先生想必已經知道,卻不見得明白究竟,而王宗師既然不知,那我就將事情始末簡略說說……”

孫思邈聽淳於量提及自己時頗為客氣,並無意外的表情,只是在想,原來是他,怪不得……

多年前往事瞬間湧上心頭,可都已淡漠,只有十三年前的那場雨,還是記憶深刻。

陳頊不語,眾人見了,當然也不會反對,只有陳叔陵眼珠亂轉,似在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