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4頁)

文三兒心說這老東西可真有眼力見兒,自己喝了一天西北風,連飯錢都沒掙出來,哪有錢玩牌九?車行裏的夥計們誰不知道,和孫二爺推牌九就等於給這老東西送禮。文三兒心裏琢磨著,是不是求求孫二爺,把今天的車份兒免了,不然他今天要餓肚子。

孫二爺站在車行的院門口,一邊吸著水煙一邊看街景,車行隔壁的院子裏傳出一陣電鋸開木料的刺耳噪音,這是一家木材加工廠,孫二爺剛來時對這種噪音很不適應,經過一番較量,木材廠的於老板被擺平,定下了每月付孫二爺“耳朵磨損費”的協議。看來只要交錢,孫二爺的耳朵還是可以適應任何噪音的。

而今天孫二爺又發現了問題,馬路對過不知什麽時候新開了一家燒雞店,牌匾上寫著“滿口香”三個顏體大字,燒雞店的窗口掛著一溜兒油汪汪的燒雞,顧客進進出出,看來生意不錯。

文三兒跟在孫二爺身後,想開口提免車份兒的事,他仔細斟酌著詞句,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正要開口,見孫二爺突然神色大變,他臉上的肌肉抖動起來,面頰上的傷疤也漸漸變成了紫紅色,這都是孫二爺發怒的前兆,看樣子是什麽事兒又招孫二爺生氣了。

孫二爺怒不可遏地說:“×他媽的,對門兒那小子欺人太甚,文三兒,到廚房裏把擀面杖拿上,跟我過去,咱爺們兒今天要砸了他的鋪子,快點兒,怕什麽?有我頂著呢。”

文三兒不知道對門兒的燒雞鋪子如何得罪了孫二爺,既然是老板發話了,他自然要服從,有老板頂著,他怕什麽?砸哪兒他都不怵,當然,要是砸街口的巡警閣子那可又當別論了。

文三兒二話沒說,找出了擀面杖拎在手裏,跟著孫二爺來到了燒雞店的門口,文三兒掂掂擀面杖請示道:“二爺,先從哪兒砸?您說話。”

孫二爺擺擺手道:“先不忙,咱爺們兒好歹也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先禮後兵,他要是不懂規矩,就別怪咱砸他的買賣。”

北平人對看熱鬧是從來不落空的,就這麽一會兒,周圍已經圍上了十幾個閑人。人多了好,孫二爺要的就是這效果,他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誰是老板呀?他媽的給我滾出來!”

燒雞店的老板趙寶才是河北衡水人,五十多歲。衡水的老白幹和燒雞都頗有名氣,趙老板剛盤下這個鋪子,打算在北平城裏闖闖牌子,今天是開張的日子。外鄉人進北平做買賣,人生地不熟,最怕惹事,趙老板一邊往外走一邊在納悶,我沒得罪人啊。

文三兒覺得自己有義務給趙老板介紹一下,他面前站的是何許人也,於是便大模大樣地訓斥道:“你是老板,怎麽這麽磨蹭?這是‘同和’車行的老板孫二爺,有事兒要找你問話。”

趙老板沖孫二爺一抱拳賠笑道:“喲,孫二爺,您老來啦,在下趙寶才,河北衡水人,小店剛剛開張,我還沒來得及拜訪孫二爺,要有什麽得罪二爺的地方,您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可今天這事兒……二爺,您得讓我鬧個明白呀。”

孫二爺說話了:“噢,你還不明白,這麽說是我欺負你了?”

“哪兒的話?二爺,您別誤會,我可沒這個意思,您先消消氣,有話慢慢說。”

孫二爺指指掛在鉤子上的一排燒雞蠻橫地說:“姓趙的,你甭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瞧瞧這燒雞,有你這麽掛法兒嗎?”

趙老板仔細看看燒雞,怎麽也看不出這燒雞如何得罪了孫二爺,他賠著笑臉說:“哎喲,二爺,我還是不明白……”

“你少跟我這兒裝孫子……”孫二爺勃然大怒,“姓趙的,你瞧瞧這一溜兒燒雞,個個都拿屁眼兒對著我的大門,你看咱爺們兒好欺負是不是?”

趙老板這才恍然大悟,好嘛,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要這麽說,每天從我這兒過馬路的人多了,哪個不是拿屌沖著“同和”車行的大門,你怎麽不找過馬路的人麻煩?當然,想是這麽想,趙老板是個講究和氣生財的生意人,他不想把這點兒小事鬧大。

“孫二爺,這事兒怨我,沒想到二爺忌諱這個,您消消氣,我叫夥計把燒雞拿下來,以後我掛到裏面去,保證不會再惹二爺您生氣。”

孫二爺用鼻子哼了一聲:“少來這套,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一碼說一碼,今天這事兒怎麽辦?”

趙老板的兒子是個二十來歲的精壯小夥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他此時有些忍不住了,抄起一把菜刀沖出來朝趙老板喊道:“爹,咱沒招他,他是欺負咱外鄉人,您別求他,我看他敢怎麽著。”

孫二爺冷笑一聲:“嘿?小兔崽子,胎毛還沒褪呢,就敢跟你爺爺這麽說話,活膩了吧?咱爺們兒玩刀子的時候,你小子還在你爹腿肚子裏轉筋呢,小子,往這兒砍,不砍你都是孫子……”孫二爺歪著腦袋拍拍脖子,把頭一個勁兒地往對方的刀口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