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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夫和隨從跟著內森出了村,沿著大片農田邊上的小河向前走去。韋格利一向多風,但今天夏日的微風又輕柔又溫暖,就像格溫達乳房給人的感覺。

有幾條狹長的田地裏,莊稼已經收割了,但在另外一些田地裏,拉爾夫絕望地看到已經熟過了頭的燕麥、大麥和野草混雜在一起。有一片黑麥田已經收割了,卻沒有打捆,結果黑麥散了一地。

一年前他還以為他在財務上的一切麻煩都已經了結了。他從最近一次法國戰爭中凱旋時帶回了一名俘虜——納沙泰爾侯爵,談定贖金為五萬鎊。然而侯爵家籌不起這筆錢。在普瓦捷戰役中被威爾士親王俘獲的法國國王約翰二世,也發生了同樣的情況。國王約翰在倫敦住了四年,名義上是囚徒,實際上舒舒服服地住在蘭開斯特公爵所建的薩伏伊新宮中。國王的贖金被降低了,但迄今仍沒有交齊。拉爾夫曾派阿蘭·弗恩希爾去了趟紐沙特,重新商談侯爵的贖金,阿蘭把價碼降到了兩萬鎊,可侯爵家還是交不起。繼而侯爵死於瘟疫,拉爾夫重新陷入了困境,不得不惦記起莊稼的收成來。

時值日中,農民們都在田間地頭吃著午餐。格溫達、伍爾夫裏克和戴夫在一棵樹下席地而坐,吃著生洋蔥和冷豬肉。他們看見有人騎馬而來,都站了起來。拉爾夫徑直奔向格溫達一家,揮手叫其他人走開。

格溫達穿著一件寬松的綠色連衣裙,遮掩了她的體形。她的頭發束在腦後,使她的臉更像老鼠了。她的手很臟,指甲縫裏全是泥。然而,當拉爾夫打量起她時,他在想象中看到的卻是她赤身裸體,躺在床上等著他,一副無可奈何又憤恨厭惡的表情。他的欲火又被激發了起來。

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向了她丈夫。伍爾夫裏克平視著他,神情不卑不亢。他那黃褐色的胡子已經有些斑白,但還沒有遮掩住拉爾夫留給他的劍痕。“伍爾夫裏克,你兒子想娶阿瑪貝爾,還想接管安妮特的土地。”

格溫達答話了。她向來做不到只在別人問話時才開腔。“你已經偷走了我的一個兒子了——你還想偷走另一個嗎?”她憤憤地說道。

拉爾夫沒理她。“誰來繳租地繼承稅呢?”

內森插嘴說:“共三十先令。”

伍爾夫裏克說:“我沒有三十先令。”

戴夫平靜地說道:“我能付。”

面對這麽一大筆錢他竟然不動聲色,想必茜草賣得很不錯,拉爾夫心想。“很好,”他說,“那樣的話——”

戴夫打斷了他的話。“可是你有什麽條件呢?”

拉爾夫感覺到自己臉紅了。“你什麽意思?”

內森又插嘴了。“當然,和安妮特掌管那些地的條件一樣。”

戴夫說:“那我謝謝伯爵了,我不能接受他的這份好意。”

拉爾夫說:“你到底想怎樣?”

“我願意接管這些地,我的爵爺,但只願意做自由的佃農,繳現金地租,不承擔例定勞役。”

阿蘭老爺惡狠狠地問道:“你敢和夏陵伯爵討價還價嗎?你這膽大包天的狗崽子!”

戴夫嚇了一跳,但並沒有畏縮。“我沒想冒犯你,爵爺。但我想自主決定種我能賣得出去的莊稼。我不想種內森總管根本不看市場價格就選的莊稼。”

拉爾夫心想,戴夫繼承了格溫達的那股子頑固勁兒。他氣憤地說道:“內森表達的是我的意願!你難道認為你比伯爵還明白嗎?”

“請原諒,爵爺,但你既不耕地也不去市場。”

阿蘭的手伸向了他的劍鞘。拉爾夫看見伍爾夫裏克瞟了一眼他的長柄大鐮刀。那鐮刀倒在地上,鋒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拉爾夫的另一邊,年輕的薩姆的坐騎不安地蹦跳著,透露出騎手的緊張。拉爾夫心想,假如真的打起來了,薩姆會站在他的主人一邊,還是站在他的家庭一邊?

拉爾夫並不想打鬥。他想把莊稼收割了,而殺死農民只會使事情更麻煩。他用手勢制止了阿蘭。“瘟疫就是這樣敗壞了人心,”他厭煩地說道,“我答應你的要求,戴夫,因為我不得不這麽辦。”

戴夫吸了口氣,說道:“能寫下來嗎,爵爺?”

“你還想要一個副本,是嗎?”

戴夫點了點頭,不敢多說了。

“你懷疑你的伯爵說的話嗎?”

“不,爵爺。”

“那你還要成文的租約?”

“以免將來有人不相信。”

農民們在要副本時都這麽說。他們的言外之意是,如果租約白紙黑字地寫下來,地主就沒法輕易變卦了。這又是對由來已久的傳統的破壞。拉爾夫本不想再作讓步——然而,又一次,如果他想把莊稼收了,他就別無選擇。

這時他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這一情況達到他的另一個目的,於是他高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