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第2/8頁)

“你可以躺在這裏。”

他又一次給了她一個調皮男孩式的微笑。“這會對我有好處嗎?”

“要是你不馬上躺下,你就會倒下的。”

“好吧。”他待在了她指給他的草薦上。

她給了他一條毯子。“你叫什麽名字?”

“塔姆。”

她端詳著他的面容。盡管很迷人,但她還是覺察到了一絲殘忍。她心想,他可能誘惑過女人,若是不成,他就強奸她們。他的皮膚由於戶外生活而飽經風雨,他還長著一個酒徒的紅鼻子。他的衣服貴重而肮臟。“我知道你是誰了,”她說,“你難道不怕因罪孽而受到懲處嗎?”

“我要是相信那一套,我也就不犯那些罪了。你怕在地獄遭火燒嗎?”

這是個她一般要回避的問題,但她認為這個垂死的強盜應該得到一個真實答復。“我相信我的行為是我的一部分,”她說,“我在勇敢堅強地照看兒童、病人和貧民的時候,我就是個較好的人。而當我殘忍、膽怯、說謊或醉酒時,我就變成了不那麽有價值的人,而且我無法尊重自己。這是我所信奉的上天報應。”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要是二十年前遇到你就好了。”

她發出了不以為然的聲響。“那時我才十二歲。”

他寓意深長地揚起了一道眉毛。

她打定主意就到此為止了。他開始挑逗了——而且她也開始為此高興了。她轉身走開了。

“你幹這種工作是個勇敢的女人的作為,”他說,“你很可能為此死掉的。”

“我清楚,”她說,轉過身來又面對著他,“但這是我的目標。我不能從需要我的人那裏跑掉。”

“你們那位副院長好像不是這麽想的。”

“他消失了。”

“人是不能消失的。”

“我是說,誰也不知道戈德溫副院長和修士們跑到哪兒去了。”

“我知道。”塔姆說。

二月底的天氣晴朗又溫和。凱瑞絲騎著一匹深褐色的小馬,離開王橋,前往林中聖約翰。梅爾辛騎著一匹黑色的矮腳馬陪她同行。通常,一位行路的修女僅有一個男人陪伴,會讓人驚訝,但這是非常時期。

由強盜引發的危險已經減退。“隱身者塔姆”在死前親口告訴她,許多人都死於了瘟疫。再者,人口的突然下降,造成了全郡範圍內的食品、酒水和布匹的過剩——這些東西平日裏是強盜們要偷的。沒有死於瘟疫的那些強盜可以走進無人的空城和廢棄的村莊去取其所需。

凱瑞絲初次聽到戈德溫就在離王橋不過兩天的路程時,很有些沮喪。她曾經設想,他一定跑到遠處的一個地方,再也不回來了。然而,她樂於有機會收回修道院的錢財和珍寶,尤其是女修道院的卷宗,這些文件若遇到有關產業或權利的糾紛可就至關重要了。

無論什麽時候,只要她能夠面對戈德溫,她就以主教的名義,收回修道院的財產。她有一封亨利寫的信作她的後盾。如若戈德溫仍要拒絕,那無疑就證明了:他是在行竊,而不是為保管。主教至此就可以采取合法行動將其收回——或者幹脆帶上一支武裝的隊伍來到林中教堂。

凱瑞絲雖因戈德溫沒有永遠脫離她的生活而失望,卻對面對這個虛偽懦夫的前景感興趣。

在她騎馬出城後,便回憶起她最後一次出遠門,是與梅爾去法蘭西——從各方面來看,那都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冒險。她想到梅爾時,有一種喪親之痛。在死於瘟疫的所有的人當中,她最思念梅爾:她的美貌,她的善心,她的愛戀。

不過,兩整天的路程,有梅爾辛陪在身邊還是愉快的。沿著穿過林中的大路並肩騎行,他們不停地聊著,想到什麽說什麽,就像他們少年時期一樣。

梅爾辛和以往一樣,滿腦子的主意。盡管瘟疫猖獗,他還在麻風病人島建造店鋪和客棧,他告訴她,他打算拆掉從貝茜·貝爾手中繼承來的客棧,擴大一倍重建起來。

凱瑞絲猜測,他和貝茜是一對情侶——不然的話,她為什麽要把財產留給他呢?但是凱瑞絲只有埋怨自己。她是梅爾辛真正想要的,貝茜只是第二位。兩個女人都清楚這一點。即便如此,凱瑞絲聽到梅爾辛和那個豐滿的酒館侍女上床時,照樣又妒又氣。

他們在正午時分停了下來,在一條小溪邊休息。他們吃著面包、幹酪和蘋果,這些食物只有闊綽的行人才會攜帶。他們給馬匹喂了些食物:要馱著一個男人或女人走整天的路,光吃草是不夠的。他們吃完之後,便在陽光下躺了一會兒,但地面又冷又濕,睡不成覺,他們很快就爬起來,繼續趕路了。

他們很快就回到少年時兩小無猜的親密無間。那時候梅爾辛總能逗她發笑,如今她也需要高興一些,醫院裏每天都在死人啊。她很快就不再生貝茜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