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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前方,他看到了威廉伯爵和他的夫人菲莉帕,以及兩個長大的兒子羅蘭和理查,與小得多、只有十四歲的女兒奧狄拉。威廉照他父親羅蘭的同樣風格統治全郡:請求秩序和正義,手段堅決,偶爾甚至殘酷。他面帶憂戚之色:在他的伯爵領地內爆發了瘟疫,無論他如何嚴厲,也是控制不了的。菲莉帕用一只手臂摟著小姑娘,仿佛要保護她。

挨著他們的是拉爾夫爵士,天奇的領主。拉爾夫從來不善於掩飾感情,此刻面露驚恐。他的年輕妻子懷抱著一個小男嬰。戈德溫最近給他賜了教名,按他的祖父叫作傑拉德。祖父和祖母莫德就站在近旁。

戈德溫的目光沿著那排人掃過去,看到了拉爾夫的哥哥梅爾辛。梅爾辛從佛羅倫薩歸來時,戈德溫曾經希望凱瑞絲會悔棄誓言,離開女修道院。他以為她只做市民妻子可能會少惹麻煩。但這事沒有發生。梅爾辛拉著他那意大利小女兒的手。他們身旁是貝茜的父親保羅·貝爾,已經染上了瘟疫。

不遠的地方是梅爾辛看不起的那家子:埃爾弗裏克,他的女兒格麗塞爾達,他們取名叫梅爾辛的十歲的男孩,還有石匠哈羅德,是格麗塞爾達放棄了對原先的梅爾辛的希望之後嫁的丈夫。挨著埃爾弗裏克的是他的續弦妻子,戈德溫的表妹艾麗絲。埃爾弗裏克一直擡著頭。他在拆毀塔樓時為十字甬道搭了個臨時的頂篷,他不是在欣賞他的工作,就是在擔心別出事。

惹人注目地缺席的是夏陵主教,蒙斯的亨利。通常在聖誕節是由主教布道的。然而他卻沒來。眾多教士死於瘟疫,所以主教顯然是忙於巡視教區並尋找代替的人。已經有議論說,要放寬教士的標準,任命二十五歲以下者甚至私生子擔任教職。

戈德溫邁步向前準備說話。他肩負著棘手的使命。他需要在王橋大多數居民中激起恐懼與憤恨。他還要不提她的名,甚至不讓人們認為他對她敵視地做到這一點。他要把他們的憤怒轉向她,而且還要讓他們相信,這是他們自己的看法,而不是他的主意。

並非每一項祈禱都有布道的。只有大批群眾出席的主要的莊重儀式,他才向教眾演說,之後也不總做布道。往往有一些公告,從大主教或國王那裏來的有關國家大事的消息——軍事勝利,稅收問題,王室成員的生卒。但今天很特殊。

“什麽是疾病?”他說。教堂中已是一片寂靜,這時教眾都一動不動了。他提出的問題正是人人所想。

“上帝為什麽派來疾病和瘟疫折磨和殺死我們?”他看到了他母親的目光,她站在埃爾弗裏克和艾麗絲身後,他突然想起她不久人世的預告。一時之間,他因恐懼而渾身僵硬,麻木得說不下去了。教眾不安地動著,等著。他知道他正在失去人們的注意力,便感到恐慌,這使他益發麻木。但那時刻過去了。

“疾病是對罪孽的懲罰。”他接著說。這些年來,他已形成了一種布道的風格。他不像托缽修士默多那樣是個誇誇其談的人。他布道時更像是交談,聽起來如同娓娓說理,而不是蠱惑煽動。他不清楚這有多麽適合他要掀起他們的那種痛恨的感情。不過菲利蒙說,在他聽來更有說服力。

“瘟疫是一種特殊的疾病,因此我們知道,上帝在對我們施加一種特殊的懲罰。”人群中傳來異口同聲的嘀咕和哀嘆之間的聲音。這正是他所想聽的。他受到了鼓舞。

“我們應該捫心自問,我們犯下了什麽罪孽,才招致這樣的懲罰。”他說到這裏,注意到瑪奇·韋伯單獨站著。上一次她來教堂,還有丈夫和四個孩子。他想指出,她致富是使用了用巫術調制的染料,但他決定不用這一招。瑪奇備受大家的愛戴和尊敬。

“我要對你們說,上帝是為了異端才懲罰我們的。世上——在這鎮子裏——甚至今天在這偉大的教堂內——有些人質疑上帝的神聖教會及其教長的權威。他們懷疑聖餐把面包變成了基督的真實身體;他們否認彌撒對死者的功效;他們宣稱在聖徒的雕像面前祈禱是偶像崇拜。”這些都是在牛津的學生教士當中經常爭論的異端。在王橋,沒什麽人在意這種辯論,戈德溫在人群的面孔上看到了失望和厭倦的神色。他感覺到他又一次失去了他們,感到內心中升起了驚恐。他絕望地補充說:“就在這座鎮子中,有人使用巫術。”

這一下抓住了大家的注意力。眾人齊聲喘氣。

“我們應該對偽宗教不懈地鬥爭,”他說,“記住只有上帝才能治愈疾病。祈禱、懺悔、聖餐、苦行——這都是基督精神認可的辦法。”他稍稍提高了聲調,“其余的全是褻瀆!”

他覺得這麽講還不夠明確,他需要所謂更具體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