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第3/6頁)

“幹嗎話裏帶刺呢?”

“因為我當然沒有對你唯命是從,可你倒像是覺得我是那樣的。而我卻感到那樣跟著你走有點犯傻。”

“噢,看在老天的分上,”她說,“我這個要求傷害了你嗎?”

出於某種原因,他覺得她肯定是打定主意回絕他並且要在女修道院待下去了。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們如果是夫妻,你要我做什麽都成。而在你繼續保留回絕我的選擇的前提下,你這麽做似乎就有點蠻橫了。”他明知自己的話顯得自誇,可就是停不下來。若是他暴露了他的真實感情的話,他會放聲大哭的。

她義憤填膺,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沮喪。“可這甚至不是為了我自己!”她反駁說。

“我明白這是你的慷慨大度使你這樣要求我,可我還是覺得你在利用我。”

“那好吧,你就別做了。”

“我當然會做的。”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他轉身從她身邊走開。他因某種莫名其妙的激動而顫抖。他大步走過大教堂的通道,竭力控制著自己。他來到了開挖的地點,心想這樣很愚蠢。他轉身回望,但凱瑞絲已沒了人影。

他站在洞口向下看,一邊等候著內心的風暴平息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挖掘工作已經到了關鍵階段。在他下方三十英尺處,已經挖過了灰漿的地基,下面的東西露了出來。他眼下對凱瑞絲既然無能為力,不如集中精力在工作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咽下去,走下了梯子。

這是個要緊的節骨眼。他因凱瑞絲而引起的沮喪,隨著他觀察著人們進一步向下深挖而緩解了。一鏟又一鏟的沉重的泥沙被挖出並運走。梅爾辛研究著地基下暴露出的地層:像是沙子和小石子的混合物。人們一邊挖走泥漿,沙子立即流進挖出的洞窪。

梅爾辛命令他們住手。

他跪下去,抓起一把泥沙,和周圍的土質全然不同。根本不是這裏的自然土壤,因此應該是修建時填到那裏的。他心中升起發現的激情,完全壓倒了關乎凱瑞絲的哀傷。“傑列米阿!”他叫道,“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托馬斯兄弟——越快越好。”

他吩咐工人繼續挖掘,但挖的洞要窄些:到了這一點,挖掘可能對結構造成危險。過了一會兒,傑列米阿和托馬斯回來了,他們三人便一起觀察著工人向下深挖。最後,沙層終止了,下邊露出的地層是天然的泥土。

“我不明白那些沙子是怎麽回事。”托馬斯說。

“我倒是想通了。”梅爾辛說。他盡量不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在多年前就已預見到,埃爾弗裏克的修補工程,在沒弄清問題的根本之前,是不會奏效的,他的見解不錯——但要是說什麽“我跟你們說過嘛”,顯然絕不明智。

托馬斯和傑列米阿期待地望著他。

他解釋道:“挖掘地基深洞時,要用碎石灰漿鋪底,然後才在上面壘石頭。只要地基和上面的建築成比例,便是一個完美的系統。”

托馬斯不耐煩地說:“我們倆都明白這個。”

“這裏的情況是,一座高得多的塔樓豎在了超乎其設計要求的地基上。多余的重量經過一百多年的作用,把那層碎石灰漿的鋪底壓成沙子了。沙子沒有黏合力,在重壓之下就散到周圍的土壤裏,於是造成了上面的石料下沉。在南側的後果更嚴重,就是因為那是個天然的下坡。”他對自己這番推斷深感滿意。

那兩個人陷入了思索。托馬斯說:“我看我們得加固這地基。”

傑列米阿搖著頭說:“我們在石料下面加固之前,得先清理這些沙子,那就讓地基沒了支撐。塔樓就會坍倒。”

托馬斯感到困惑了。“那我們能怎麽辦呢?”

他倆都瞅著梅爾辛。他說:“在十字甬道上面建一個臨時的頂篷,豎起腳手架,把塔樓一塊塊石頭地拆下。然後再加固地基。”

“那樣的話,我們就得建一座新塔樓了。”

這正是梅爾辛想要的,但他沒這樣說。托馬斯可能會猜疑,他的判斷有他個人渴望的色彩。“恐怕得這樣了。”他假裝遺憾地說。

“戈德溫副院長不會願意的。”

“我知道,”梅爾辛說,“但我看他別無選擇。”

次日,梅爾辛把洛拉安置在他身前的馬鞍上,便騎馬離開了王橋。當他們在林中穿行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他和凱瑞絲的意義重大的交換意見。他知道自己不夠大度。在他設法贏回她的愛的時候,這是多麽愚蠢啊。他中了什麽魔了?凱瑞絲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嘛。他何以不肯為他要娶的女人作出小小的奉獻呢?

但她並沒有同意嫁給他。她仍保有回絕他的權利。這是他氣惱的根源。她在不承擔責任的條件下,卻在行使一個未婚妻的特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