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第2/6頁)

他們走近的時候,他開始受到激動和畏懼的奇怪的混雜感情的折磨,並害怕這會讓他胃裏上下翻騰。一時之間,他擔心自己會下馬嘔吐了。他竭力鎮定自己。會發生什麽事呢?即使凱瑞絲對他不理不睬,他也不會死嘛。

他看到新城的郊外豎起了好幾棟新房。他為釀酒師迪克修建的輝煌的新宅,已經不在王橋的外緣上了,因為鎮子的擴展早已越過了那裏。

當他看到他的橋梁時,一時忘記了他的憂慮。大橋從河邊呈精美的弧線升起,優雅地落在河心島上。在島的另一端,大橋再次躍起,跨過第二條河道。橋的白石在陽光中熠熠閃光。人與車正在雙向過橋。這景象使他自豪得心潮澎湃。那正是他當年所希望的一切:美麗、實用而堅固。他心想,是我做的,而且很好。

但再向近處走,他卻大吃一驚。最近一處墩距靠近中央橋墩的石拱已經損毀。他看出了石件上的裂縫,裂處用鐵箍修補,那種笨拙的手段一看就知是埃爾弗裏克的特點。他感到沮喪。把難看的鐵箍固定在石件上的釘子向下淌著褐色的銹跡。這景象將他帶回到十一年前,埃爾弗裏克修復舊木橋的時刻。他認為,人人都可能犯錯誤,但不能從錯誤中汲取教訓的人只能重犯同樣的錯誤。“十足的蠢貨。”他脫口說道。

“十足的蠢貨。”洛拉學舌說。她在學英語。

他催馬上橋。路基完成得很妥善。他看了很高興,而且他對護欄的設計也很滿意:帶有雕刻的拱頂石的牢固的欄杆讓人想起大教堂的模式。

麻風病人島依舊遍地跑著野兔。梅爾辛仍然持有島上的租用權。在他外出的時期,馬克·韋伯一直替他收租,並且每年交付修道院一筆微不足道的租用費,再減掉商定的收租勞務費,按年通過卡羅利家族把余額交到佛羅倫薩的梅爾辛手中。經過一減再減,余額只是一筆小款,但每年都稍有增長。

梅爾辛在島上的住房像是有人居住:百葉窗開著,門階打掃過。他早先安排吉米住在這兒。那孩子如今該長大成人了,他揣摸著。

在第二處墩距的近端,一個梅爾辛沒認出的老人坐在太陽下收取過路費。梅爾辛給了他一便士。那人死盯著他看,仿佛在努力回憶先前在哪裏見過他,但他沒有說話。

這鎮子在他眼裏既陌生又熟悉。因為地方還是這個地方,而變化則如奇跡震撼著梅爾辛,猶如一夜之間發生的:一排茅屋被拆除,代之以精美的住宅;原先由一個富有的寡婦所有的陰沉沉的大宅如今成了忙碌的客棧;一座枯井被填平了;一所灰宅子塗成了白色。

他來到主街上與修道院大門緊鄰的貝爾客棧。那裏沒什麽變化:一個位置這樣好的酒館也許能開上好幾百年呢。他把馬和行李交給了一名馬夫,就拉著洛拉的手走了進去。

貝爾客棧像各地的酒館一樣:一間寬大的前室裏擺著粗糙的桌凳,後面的地方是擺放啤酒桶和紅酒桶的架子和制作食品的廚房。由於這裏生意興隆又有利可圖,地面上鋪的草倒是常換,墻壁也是粉刷一新,到了冬天,大壁爐裏的火燒得很旺。眼下,在盛夏酷暑中,所有的窗戶一概敞開,和煦的微風吹過前室。

過了一會兒,貝茜·貝爾從後面走了出來。九年前她還是個卷毛丫頭;如今已成了豐滿的婦人。她打量了一下他,沒有認出來,但他看出她很贊賞他的衣服,把他當成富裕的顧客了。“日安,旅客,”她說,“我們能做點什麽讓您和您的孩子感到舒適嗎?”

梅爾辛咧嘴一笑。“我願意用一下你們的單間,好嗎,貝茜。”

他一開口,她就認出了他。“我的天!”她叫道,“是造橋的梅爾辛!”他伸手要和她握,但她張開雙臂摟住他,緊緊地擁抱著。她一向對他另眼相看。她放開他,端詳著他的面孔。“你長出了這麽一副胡子!不然的話,我早就認出你了。這是你的小女孩嗎?”

“她叫洛拉。”

“嘿,多漂亮的小家夥!她母親準是個美人!”

梅爾辛說:“我妻子已經死了。”

“太傷心了。不過洛拉還小,會忘記的。我丈夫也死了。”

“我不知道你結婚了。”

“我在你走後遇見了他。從格洛斯特來的理查·布朗。一年前我失去了他。”

“聽到這個我很難過。”

“我父親到坎特伯雷去朝聖了,因此,這會兒就靠我自己來經營這客棧了。”

“我一向喜歡你父親。”

“他也喜歡你。他總愛和有點氣概的男人打交道。他對我的理查從來不熱情。”

“啊。”梅爾辛感到談話過於迅速地就如此親切了,“有什麽我父母的消息嗎?”

“他們不在王橋這兒了。他們住在你弟弟在天奇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