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第3/4頁)

“是的,兄弟。”凱瑞絲對這種泥罨的療效將信將疑。她早已注意到,修士們認為出了膿就是治愈的跡象,其實許多外傷沒有出膿也愈合了。據她的經驗,在這種藥膏下面傷口有時會腐爛。但修士們不同意——只有托馬斯兄弟例外,他相信,差不多二十年前,由於安東尼副院長給他敷了泥罨,他才失去了一條胳膊。然而,這正是凱瑞絲不得不讓步的另一場戰鬥。修士的技術有希波克拉底和蓋倫所寫的古代醫學著作充當權威,人人都同意他們正確無誤。

約瑟夫走了。凱瑞絲證實了米妮不再痛苦而她父親也安心了。“她醒來時會口渴。一定要讓她多喝——沖淡的淡啤酒或加水的葡萄酒。”

她不急於配泥罨。她要給上帝容留幾個小時讓傷口自愈,然後再采用約瑟夫的療法。修士醫生再來檢查病人的可能性很小。她打發內莉到大教堂西邊的綠地上去揀羊糞;然後她就到自己的藥房去了。

她的配藥房緊挨著修士的圖書館。可惜,她沒有和圖書館匹配的大窗戶。這房間又小又黑。不過,房間裏有一張工作台,幾個架子可以給她放瓶瓶罐罐,還有一個小壁爐加熱藥劑。

在一個櫥櫃裏,她存放著一個小筆記本。羊皮紙很貴,成疊的統一尺寸的紙張只能用來抄寫《聖經》。不過,她已經搜集了不同規格的邊角料,縫在了一起。她給每一個極度痛苦的病人做了記錄。她記下日期、病人的名字、症狀和采取的治療手段;過後,她還要補充上效果,總要準確地記下病人經過多少小時或日子之後病情是見好了還是惡化了。她時常翻閱以往的病例,以鞏固記憶,看看不同的療法各有什麽效果。

當她寫下米妮的年齡時,忽然想到,若是她沒有服“智者”瑪蒂的藥,她自己的孩子今年也該八歲了。她毫無根據地覺得,她那個胎兒準是個女孩。她不知道,要是她自己的女兒出了事故,她會作何反應。她能不能如此冷靜地處理這種緊急情況呢?她會不會像鐵匠克裏斯托弗一樣嚇得幾乎神經錯亂呢?

她剛剛記完這一病例,晚禱的鐘聲響了,她就去做禮拜了。之後是修女的晚餐時間。然後她們就寢,在淩晨三點的晨禱之前睡上一會兒。

凱瑞絲沒有上床,而是回到她的藥房去配泥罨。她倒不在乎羊糞——在醫院工作的人都見過比這還糟的東西。但她想不通,約瑟夫怎麽能想得出這是敷在燒傷的皮肉上的好東西。

現在她在天亮之前不可能給那孩子上這種藥了。米妮是個健康孩子:到那時她的恢復會大大提前的。

她在工作的時候,梅爾進來了。

凱瑞絲好奇地看著她。“你幹嗎不待在床上?”

梅爾挨著她站在工作台邊。“我來幫你。”

“配泥罨用不著兩個人。娜達莉姐妹怎麽說的?”娜達莉是女副院長助理,主管紀律,沒有她的允準,誰也不能在夜間離開宿舍。

“她睡得死著呢。你當真認為你不漂亮嗎?”

“你從床上爬起來就為問明我這個?”

“梅爾辛一定覺得你美。”

凱瑞絲面帶笑靨。“是的,他是這麽看的。”

“你想他嗎?”

凱瑞絲配完了泥罨,轉身到一個盆裏去洗手。“我每天都想著他,”她說,“如今他已經是佛羅倫薩最富有的建築師了。”

“你怎麽知道的?”

“每次羊毛集市我都能從博納文圖拉·卡羅利嘴裏聽到他的消息。”

“梅爾辛能聽到你的消息嗎?”

“什麽消息?這裏的事沒什麽可說的。我是個修女。”

“你思念他嗎?”

凱瑞絲轉過臉去,瞪了梅爾一眼。“修女是不準思念男人的。”

“但思念女人可以,”梅爾說著,湊上前來親吻了凱瑞絲的嘴唇。

凱瑞絲大吃一驚,一時間僵在了那裏。梅爾依舊不放口地親吻著。女性的嘴唇是柔軟的,和梅爾辛的不一樣。凱瑞絲震驚了,不過沒有駭怕。已經七年沒人親吻過她了,她突然醒悟到,她有多麽思念這一吻。

在靜謐之中,隔壁的圖書館裏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梅爾負罪般地躍開了。“那是什麽響聲?”

“聽起來像是一個盆子掉在了地上。”

“會是誰呢?”

凱瑞絲皺起了眉頭。“半夜這般時分,圖書館裏是不該有人的。修士和修女都上床了。”

梅爾嚇壞了。“我們該怎麽辦?”

“我們最好過去瞧瞧。”

她們離開了藥房。雖然圖書館就在隔壁,但她們得走過修女的回廊,再進入修士的回廊,才能到圖書館的門口。那是沒有星光的黑夜,但她倆都已住在這裏多年,摸黑也能找到路。她們來到目的地的時候,看到高窗裏有閃亮的光。通常在夜裏要上鎖的門,半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