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第3/4頁)

他們進了酒館,在緊靠壁爐的地方坐下。伊麗莎白的母親給他們端來了酒,但她鼻孔朝天,沒有和他們搭話。埃德蒙說:“塞爾莉是在跟你還是跟我生氣?”

“管它呢,”梅爾辛說,“你在海邊站過嗎?赤腳踩在沙子上,感受海水漫過腳趾的滋味?”

“當然啦。兒童都在水裏玩過。連我是男孩時也這麽幹過。”

“你還記得海浪湧上退下,把沙子從你腳邊淘走,形成一條小溪的情景嗎?”

“記得,那是很久以前了,不過我覺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這就是舊木橋那兒發生的情況。流動的河水從中心的橋墩下淘走了泥沙。”

“你怎麽知道的?”

“從橋塌之前木墩上的裂縫樣子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

“河流沒有變。肯定還會像以前一樣把新橋毀掉——除非我們預先防止。”

“怎麽防?”

“按照我的設計,我在新橋的每個橋墩周圍都堆上了大塊的散石。它們會阻擋水流,減弱其作用。這就是用松散的線繩逗癢和用編緊的繩索鞭打之間的區別。”

“你怎麽知道的?”

“我跟博納文圖拉打聽的,那是在橋剛塌之後他回倫敦之前。他說他在意大利見過在橋墩周圍堆石頭的做法,他始終不明白有什麽用。”

“太妙了。你跟我講這個是為了一般的開竅呢,還是有什麽特殊的目的呢?”

“像戈德溫和埃爾弗裏克那樣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就算我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聽取。就是為了防止埃爾弗裏克那笨腦子聽後也不肯完全照我的設計去施工,我才想要鎮上至少有一個人明白堆石頭的原因。”

“但有一個人嘛——你不就是嗎?”

“我要離開王橋了。”

這使他吃了一驚。“離開?”他說,“你?”

這時,凱瑞絲出現了。“別在這兒待太久了,”她對她父親說,“彼得拉妮拉姑媽正在做飯呢。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梅爾辛?”

埃德蒙說:“梅爾辛要離開王橋了。”

凱瑞絲面色蒼白了。

梅爾辛看到她的反應,心中感到一陣滿意。她曾拒絕過他,但聽說他要離開鎮子就沮喪了。他當即為這種毫無價值的情緒感到羞恥。他對她的深愛使他不想讓她難過。不過,若是她聽到這消息卻無動於衷,他的感覺會更不好的。

“為什麽?”她說。

“這裏已經沒我的事了。我要再建造什麽呢?我不能再在橋上幹活了。這座鎮子已經有了一座大教堂。我不想在余生中除去給商人蓋住宅什麽也做不成。”

她用平靜的聲音說:“你要去哪兒呢?”

“佛羅倫薩。我一直都想看看意大利的建築。我要找博納文圖拉·卡羅利給我寫一封介紹信。說不定我還會跟他的一批托運貨物一起走呢。”

“可你在王橋這裏還有產業呢。”

“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呢。你肯為我管理嗎?你可以替我收取租金,拿到回扣,並把余錢交給博納文圖拉。他可以用信把錢轉到佛羅倫薩。”

“我不想要該死的回扣。”她生氣地說。

梅爾辛聳聳肩。“這是工作,應該拿報酬的。”

“你在這事上怎麽這樣冷漠呢?”她說。她的聲音很尖,招得貝爾客棧廳堂內好幾個人都擡頭來看。她並不在意:“你會離開你所有的朋友!”

“我並不冷漠。朋友是偉大的。但我要結婚。”

埃德蒙插話說:“王橋有的是姑娘願意嫁你。你不算英俊,但你很成功,這可比好看的模樣更有價值。”

梅爾辛苦笑了一下。埃德蒙能夠唐突得讓人哭笑不得。凱瑞絲也繼承了這種品性。“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可以娶伊麗莎白·克拉克。”他說。

埃德蒙說:“我也這麽想過。”

凱瑞絲說:“她是個高傲的人。”

“不,她不是的。但當她問我時,我卻退卻了。”

凱瑞絲說:“噢——所以最近她脾氣才這麽壞。”

埃德蒙說:“而且她母親也不正眼看梅爾辛了。”

“你為什麽拒絕她呢?”凱瑞絲問。

“在王橋只有一個女人我能娶——但她不想做任何人的妻子。”

“可她不想失去你。”

梅爾辛生氣了。“我該怎麽辦?”他說。他的聲音很高,周圍的人都止住談話來聽。“戈德溫解聘了我,你又回絕了我,我弟弟成了逃犯。以上帝的名義,我何必留在這兒呢?”

“我不想讓你走。”她說。

“這不夠!”他嚷嚷起來了。

廳堂裏這時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認識他們:店主保羅·貝爾,他的卷頭發的女兒貝茜;灰白頭發的吧台女塞爾莉——伊麗莎白的母親;曾經拒絕雇用梅爾辛的比爾·瓦特金;名聲掃地的奸夫屠夫愛德華;梅爾辛的房客賈克·切波斯托夫;托缽修士默多,理發師馬修和馬克·韋伯。他們都清楚梅爾辛和凱瑞絲的情史,所以對這爭吵興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