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第二日,陳廷敬約了富倫同遊趵突泉,兩人都是常服裝扮。大順、孔尚達和陳廷敬的幾個親隨跟在後面。

富倫說:“欽差大人,不是您來,我還真難得如此清閑。”

陳廷敬點頭說:“官場上的人哪,清閑不清閑,就看頭上是否頂著官帽。今日如果依著您,我倆官服出遊,就算是把趵突泉遊人全部清走,也是清閑不了的!”

富倫點頭不止:“欽差大人高論,高論!我在山東可是一日不得清閑,也就一日都沒脫過官服哪!”

陳廷敬笑道:“朝廷就需要您這樣勤勤懇懇的好官啊!”

富倫不無感慨的樣子:“我來山東赴任前面辭皇上,皇上對我耳提面命,諄諄教誨,我時刻不敢忘記啊!”

陳廷敬說:“巡撫大人如此繁忙,撥冗相陪,陳某真是過意不去!”

遇有小亭,兩人坐下。陳廷敬說:“趵突泉真是造化神奇啊。”

富倫微笑道:“是啊,趵突泉三眼迸發,噴湧不息,浪如雪霧,不論冬夏,冷暖如一。”

沒多時,下人端上酒菜,兩人對飲起來。陳廷敬舉杯道:“美景美酒,人間至樂呀!巡撫大人,我借貴地美酒,敬您一杯!”

富倫哈哈大笑:“不敢不敢!再怎麽著也是我敬您哪!同飲同飲!”

兩人碰杯,一仰而盡。陳廷敬說:“您把山東治理得如此好,就是皇上在此,他也會賞您酒喝啊!”

富倫說:“還望欽差大人回京以後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

陳廷敬點頭道:“廷敬自會把眼見耳聞,如實上奏皇上。”

這時,大順過來同陳廷敬耳語幾句,富倫不由得有些緊張,卻裝得沒事兒似的。孔尚達也有些著急,望望富倫。他昨夜派去的人沒有殺死珍兒,生怕露了馬腳,心虛得很。

陳廷敬同大順密語幾句,回頭對富倫說:“巡撫大人,那個行刺我的女子,終於肯開口說話了。我屬下已把她帶了來。”

富倫怒道:“如此大膽刁民,不審亦可殺了。”

陳廷敬說:“我看此事頗為蹊蹺。對了,忘了告訴巡撫大人,昨兒夜裏有人想殺死這姑娘,好在我的人手上功夫還行,沒讓歹人下得了手。”

富倫非常吃驚的樣子:“竟有這種事?”

說話間,珍兒被帶了過來。陳廷敬冷冷地說:“招吧!”

珍兒低頭道:“我想私下向欽差大人招供。”

陳廷敬假言道:“你既然願意招供,還怕多幾個人聽見?”

珍兒也說得跟真的似的:“大人要是不依,小女子死也不說。您現在就殺了我吧。”

陳廷敬顯得無奈的樣子,對富倫說:“撫台大人,您看怎麽辦呢?回去審呢?我又實在舍不得這無邊美景。”

大順在旁插話道:“老爺,那邊有一小屋,不如把人犯帶到那裏去審。”

陳廷敬拱手道:“巡撫大人,對不住,我就少陪了。巡撫大人要是不介意,我就讓大順侍候您喝酒。大順是我家裏人,我這裏就失禮了。”

富倫甚是豪爽:“好啊,大順請坐。”

大順忙說:“不敢不敢,小的站著陪巡撫大人喝酒。”

陳廷敬帶著珍兒進了小屋,匆匆囑咐:“珍兒姑娘,你待在這裏,什麽都不要怕。外頭看著的,都是我的人。我有要緊事辦,從後門出去了。”

原來陳廷敬早就派馬明尋訪張汧下落去了,自己這會兒假扮恒泰記的王老板,去同朱仁見面。他從小門出了趵突泉,外面早有快馬候著。

劉景同恒泰記夥計們早對好了口風,這會兒正陪著朱仁喝茶。劉景見陳廷敬半日不來,怕朱仁起疑心,便道:“朱老爺,您請喝茶。實在不好意思,讓您等這麽久了。”

朱仁知道自己要等的人被巡撫請去遊園了,哪敢生氣,忙說:“不妨不妨!你們王老爺同巡撫大人交往可是非同一般啊!”

劉景說:“這個自然。巡撫大人還是京官時候,就同我們王老爺親如兄弟了。”

朱仁說:“我同巡撫大人雖然沒有交往,可我同孔尚達先生是好朋友。孔先生說,巡撫大人從不同商人往來,濟南這邊很多商人都想貼著巡撫大人,人家巡撫大人就是不理睬。孔先生在巡撫大人手下當差,同我交往起來,自然也格外小心。百姓心裏有杆秤,都說巡撫大人就是治理手段嚴酷了些,人倒是不貪。”

劉景笑笑,說:“朱老爺,咱們也談得投機,您同我私下說句良心根兒上的話,巡撫大人到底貪還是不貪呢?”

朱仁說:“貪這個字,說起來難聽。咱們換個說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可是古訓哪!是人,他就得愛財!”

劉景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我們做生意,說得再多,不就是一個字?財!”

朱仁突然小心起來,說:“劉景兄,我說的只是人之常情,可沒說巡撫大人半個不字啊!這話,說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