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裏已把考卷盡數彌封入箱,移往文華殿謄錄。閱卷大臣們都到了文華殿,只等著謄錄完畢再去圈點,別出文章高下。考卷收掌、彌封、謄錄一應事務,都由吳雲鵬等幾個主事管著,高士奇一班序寫人等小心打著下手。衛向書暗自留意,竟然沒有看到陳敬的卷子,便道:“下官以為應上奏皇上,把遺卷彌封謄錄,擇優遴選,以免遺珠之憾!”

幾位考官都說此舉有違例制,實在不妥。李振鄴卻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啊,我明白衛大人的心思!”

衛向書正想把話挑明,便說:“李大人不必含沙射影,有話直說。”

李振鄴笑道:“好!那我就直說了!各位大人,山西舉人陳敬,疑有兇案在身,皇上法外開恩,準他破例應考。但陳敬心存怨忿,故意汙損考卷,有辱取士大典!監考官吳雲鵬按例將他的考卷剔除出去了。衛大人念念不忘的就是這位同鄉陳敬!”考官們都望著衛向書搖頭,只道這可不像衛大人的作為。

衛向書道:“下官清白之心,可昭日月!”

李振鄴正要同衛向書爭執,索尼領著明珠等幾個侍衛進來了。殿內臣工們猜著肯定是聖諭到了,不等宣旨膝頭就開始往下彎。

果然索尼宣旨道:“皇上口諭!禮部主事吳雲鵬,貢院所為,心懷不軌,著即交刑部議罪!”

殿內立時跪倒一片,吳雲鵬望了眼李振鄴,臉色早已慘白。李振鄴避開吳雲鵬的眼光,低頭跪著。兩個侍衛上前,拿了吳雲鵬。

索尼又道:“皇上還說了,因吳雲鵬肆意妄為,故意刁難舉子,遺卷之中恐有真才實學的棟梁。著令將所有遺卷彌封謄錄,再加遴選!”

李振鄴忙拱手道:“皇上聖明,臣等遵旨!”

索尼望著李振鄴冷冷一笑,說:“還有哪!皇上口諭,禮部尚書李振鄴,身為會試總裁,聽憑吳雲鵬等肆意妄為,大失法度。著李振鄴解除會試總裁之職,回家聽候處置!著翰林院掌院學士衛向書充任會試總裁!”

衛向書伏地而跪,道:“微臣惶恐領旨!”

李振鄴渾身亂顫,大汗如雨。索尼宣完聖諭,這才笑道:“各位大人,都起來吧。”

臣工們謝了聖恩,撩衣而起,只有李振鄴仍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明珠問道:“李大人,您怎麽還跪著?”

李振鄴說:“臣罪該萬死!”

索尼說:“皇上這會兒還沒定您的罪啊!回家呆著去吧!”

李振鄴這才顫顫巍巍爬了起來,朝索尼和明珠拱手不已。

李振鄴待在家裏像個死人,臥在床上起不了身。管家走到床前,輕聲說:“老爺,他們來了。”

聽了這話,李振鄴馬上爬了起來,去了客堂。原來白雲觀裏那三個人正是他的家丁,這會兒已候在外頭。

李振鄴道:“吳雲鵬已被拿下了。怪老夫料事不周,我不想連累你們呀。”

一個家丁說:“老爺待我們恩重如山,只要您一聲令下,就是要掉腦袋,我們也在所不惜!”

李振鄴搖搖頭,道:“別說傻話了。你們要快快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我這裏預備了些銀兩,夠你們在外頭逍遙幾年。等風聲過後,我會讓你們回來的!老夫身後站著的是各位王爺、貝勒、大臣,我不是說倒就倒的!”

管家早拿著個盤子過來,裏頭放著三個紅封,四杯酒水。管家把紅封遞與三人,再端了杯酒送到老爺手上。三個漢子便自己端了酒,拱手敬了老爺。李振鄴說:“事出倉促,不能專門為你們送行了。幹了這杯酒,你們等天黑下來就星夜起程吧。”

幹了杯,三個漢子淚眼婆娑,只道過幾年再來給老爺效力。李振鄴目送他們出門去了,仍回房躺著。大難臨頭,李振鄴本無睡意,只是身子發虛,無力支撐。只因剛才喝了那杯酒,他平日又並無酒量,居然昏昏沉沉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有人搖他身子。睜眼一看,卻是管家哭喪著臉,說宮裏拿人來了。

李振鄴跌跌撞撞去了外頭,只見又是索尼領著明珠等人到了。索尼高聲宣道:“皇上口諭,禮部尚書李振鄴,主持朝廷取士大典,居然背負天恩,行為汙穢,可惡至極!著即抓捕李振鄴,交刑部議罪!”

李振鄴朝天哭喊:“皇上,臣冤枉哪!”

索尼道:“李大人,冤與不冤,自有法斷,你不必如此失態。李府家產全部查封,男女老少不得離開屋子半步!”

侍衛們飛赴各屋,李府上下頓時哭作一團。過了半個時辰,一侍衛飛跑進來,驚呼道:“索中堂,後院柴房找到三具屍體!”

李振鄴兩眼發白,倒在椅子裏昏死過去。原來李振鄴吩咐管家在酒裏下了藥,毒死三個家丁預備夜裏毀屍滅跡,不曾想朝廷這麽快就拿人來了。明珠心裏早已有數,附在索尼耳邊密語幾句。索尼便道:“闔府上下,全部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