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傾國而來

巴圖蒙克說罷,葉春秋並沒有回話,依舊依然淡然安靜的樣子。

而事實上,巴圖蒙克的話,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或許許多渾渾噩噩的人,並不知道南人出關意味著什麽,可是在韃靼部中,若是只有一人知道這件事的嚴重,那麽就必定是巴圖蒙克。

巴圖蒙克很清楚,當無數的漢人蜂擁出關,而人口百倍於大漠諸部人口的漢人一旦蜂擁而出,即便出來的只是百分之一,他們背後得到了大明朝廷的支持,與大漠諸部一樣的逐草而居,一樣的熟悉弓馬,十年、二十年之後,就不會再存在所謂的韃靼人了,那時候,在關內關外,只會有牧馬和農耕的漢人之分。

巴圖蒙克嗅到了這股即將到來的災難,可是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的心裏,依舊還有著祖先們的榮光,依然還願意保持著祖宗們的生活方式,所以他必須背水一戰,而這一戰的結果,將決定韃靼人的存亡,可他非要一戰不可。

說著,他竟是笑了,道:“而今在這草原上,蒙漢之間都在磨刀霍霍,在為這一場即將到來的戰事各自做著長足的準備,你們漢人的戰法,我也頗有一些研究,那些遊牧的漢人,雖不至於懦弱無能,可暫時還是阻擋不住韃靼鐵騎的,唯一能阻擋的,就是你的新軍,說起新軍的厲害,真是令我見識了啊。”

說到這裏,巴圖蒙克眼中的瞳孔收縮,竟有幾分畏懼的意味。

一個沒有畏懼的人,絕不是一個真正的戰士,因為戰士遊走於血與火之間,在生死一線中掙紮,生命之寶貴,誰會不知呢?

即使對待親情可以冷血無情的巴圖蒙克也怕死,所以他也有敬畏,他在這時捋了捋自己頜下的絡腮胡須,接著道:“雖是如此,可在我看來,卻也未必沒有戰勝之法,明年開春之後,我便會傾國而來,調動所有的軍馬與你死戰,可是在此之前,我還是想見一見你,本汗既想見見你這個對手,也想和你說幾句話。”

“其實啊……”正說著,巴圖蒙克突然站了起來,眼眸裏竟流露出了幾分悲哀,輕輕地背起手了,腳下的鹿皮靴動了動,接著道:“本汗已經老了,還能活幾年呢?活不了幾年了啊,將來這大漠,還有那韃靼部的生死存亡,都要落在本汗的兒女們的身上,人老了,就尤其想找人說說話,閑不住啊。”

葉春秋默默地聽著,只是當巴圖蒙克說到韃靼部的存亡都要落在兒女們身上時,葉春秋目光一閃,猛地察覺到,巴圖蒙克這話可沒有這麽簡單。

按理,他應該說寄托在兒子們的身上,可為什麽會在兒之後加一個女呢?

巴圖蒙克是絕對不是隨口一說的,葉春秋很清楚,似巴圖蒙克這樣高居上位的人,用詞都是極為精準的。

既然有女,那麽這個女兒是誰?

幾乎不用多想,葉春秋已經可以猜測了。

是琪琪格。

生死存亡,既放在兒子們的身上,也有可能放在琪琪格這個女兒的身上。

兒子們是武力,琪琪格則是懷柔。

當武力行不通,當兒子們已經無力保障韃靼部的時候,那麽就只能寄托在女兒的身上了,用懷柔,或者說是另一種方式,拯救韃靼部。

這巴圖蒙克,竟已想好了兩條退路,而今日來見自己,不過是為了另一條退路做準備而已。

真是狡兔三窟啊……

在此之前,葉春秋原以為巴圖蒙克叫自己來,不過是想提振所謂韃靼部的士氣,彰顯自己的勇敢,又或是對自己試探一番,可現在看來,葉春秋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巴圖蒙克這個韃靼大汗了,他理應有無數的辦法能穩定自己在韃靼部中的權威,畢竟這個曾經白手起家的人,能夠馴服諸部,那就一定有他的手段。

就在這時,又聽巴圖蒙克道:“可是本汗雖老了,在韃靼部,卻還是一絲不苟,吝嗇言辭的大汗,心裏不知多少話,卻尋不到人說。本汗與你也算有過淵源,你的能耐,本汗見識過,鎮國公,你可知道你和本汗都是一樣的人?我矢志於大元的復興,而你所作的一切,怕也是為了你們大漢的長治久安,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就如那牛羊,牛羊是不知好歹的,他們看不清前路的方向,他們的眼裏只有牛糞和青草,所以必須得有一個牧羊的人為他們謀劃,指明方向,本汗就是這樣的人,而你也是。”

巴圖蒙克已坐下,接著開始喝酒,酒水灌入他的口中,灑在他的胡須上,他不管不顧,一碗酒喝盡,才又道:“今日一別,異日再相見,便是操刀相向之日,該說的,本汗都已說了,哈哈……其實自始至終,你都不曾開口,可是本汗卻覺得痛快。”

說著,他打了個酒嗝,卻突然沉默了起來,良久,他才又突然道:“葉春秋,你記住,你若是敗了,我會割下你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