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斬盡殺絕

姚文治自是不贊同葉春秋只帶著那麽點護衛去與巴圖蒙克會面,可是葉春秋既然發了話,他也不敢多說什麽,只好帶著憂心地趕緊去準備。

大同的夜晚尤其的冷,這種冷風刮面的感覺,宛如刀子在面上劃動,不過葉春秋在關外也經歷過寒風刺骨的日子,倒沒有很大的不適,換了衣衫,便連夜出了城,朝著那燈火冉冉的大帳去。

到了大帳外頭,早有人在此迎接了,來人朝葉春秋行了個禮,用漢話道:“大漢久侯鎮國公多時,請鎮國公裏面走吧。”

葉春秋頜首點頭,便徐步步入了大帳。

大帳裏閃著幽光,葉春秋發現,這竟是鎮國府的生產,用玻璃罩上設了排煙小孔的馬燈,想不到這鎮國府竟是連韃靼人都已開始影響了。

一個個頭不高的身影,此時正坐在虎皮的椅上,從葉春秋進帳開始,便一直注視著葉春秋。

葉春秋掃視了這大帳裏頭一眼,只看到一個人,他擡眸,竟發現巴圖蒙克比上一次會面的時候,顯得蒼老了許多。

只見巴圖蒙克頭上所紮的辮子上已多了不少的銀發,眼角處,更是生出了褶皺。

帳子的正中放置了炭火,木炭被燒得通紅,也使帳中的溫度與賬外的寒冷隔絕開。

“你來了。”巴圖蒙克動了動嘴,居然笑了笑,而後又道:“我準備了酒,專候你來,不知你吃得習慣不習慣。”

葉春秋想了想,還是朝巴圖蒙克行了個禮,道:“見過大汗。”

巴圖蒙克莞爾一笑,語氣竟是溫柔地道:“我當初還是小看了你啊,想不到我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你的手上。”

葉春秋眼睛微眯,手不禁靠向腰間,只要有一丁點的異動,葉春秋會毫不猶豫地拔劍。

巴圖蒙克卻是又笑了,道:“好了,不必拘泥了,坐下吧。”

葉春秋並沒有因此而放松下來,倒是安靜地跪坐在毛毯上。

巴圖蒙克接著道:“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可是這對本汗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麽。”

葉春秋不由擡眸,他很想知道巴圖蒙克接下來想說什麽。

“哈,生死的事,本汗早就看淡了,本汗有很多兒子,也有很多女兒,你們漢人常說舔犢之情,我們韃靼人也有,可是……本汗乃是成吉思汗的子孫,我的兒女也是如此,他們從出生開始,本就該做好隨時為了韃靼,為了蒙古,為了大元去死的準備,死了……也就死了吧,死了之後便可回到祖宗們那裏去了。”說著,巴圖蒙克用手指了指帳篷頂,接著道:“就像鷹一樣,在天上。”

這種豁達的口吻,卻是讓葉春秋反而更加戒備了起來。

一個將自己兒女性命都不放在心裏的人,會是什麽人呢?

在這個時候,葉春秋仿佛感覺到,人類的感情,根本就不曾出現在巴圖蒙克身上過,固然他時而有微笑,時而有沉眉的憂傷表情,可葉春秋覺得這個人,從沒有太多人類的情感。

不過……一個在混亂而條件苛刻的大漠之中,能夠重新統一大漠的人,本就該如此吧。

一個有感情的人,怎麽可能一直保持著冷靜,去一步步實現自己的意圖呢?這就如關內的中原王朝之中,所謂的天家無情,是一樣的道理。若是感情過於豐富,有著太多的牽掛,那做任何事,只會畏首畏尾,也絕不會是一個好皇帝,中原歷史上,無論是秦始皇,是唐太宗,大多都是絕情之人。

這個人……可能放在北京城裏,或許會是一個好皇帝。

這就如,朱厚照雖然情感豐富,對待太後算是孝順,對待葉春秋可謂是有情有義,可絕對不會和好皇帝沾邊一樣。

巴圖蒙克在這個時候卻是嘆了口氣,又道:“你殺了本汗的兒子,本汗不會計較,甚至,若有可能,本汗本一直在經略西域,重心也不在南方,甚至可以和你和你的皇帝,化幹戈為玉帛。”

“可是……”他語氣突然一轉,面色也突然冷了下來,仿佛方才的嘆息,和那老人理應有的蹉跎之感,從未出現過在這個人身上似的。

因為此刻,他煥然一新一般,虎目四顧,那目光銳利得猶如草原上的鷹,道:“可是你們卻是逼得本汗非要南顧不可啊。關外和關內有別,這是很早很早時就有的事,你們漢人擅長農耕,而我們擅長放牧,其實……這才是大漠各部的根本,我們的子孫能夠在這片苦寒之地裏繁衍,靠的就是牧馬,靠的也是你們中原人只知農耕,可是現在,真是料不到啊,你們南人竟也開始放牧起來了,這……是要將本汗和本汗的族人斬盡殺絕嗎?”

說著,巴圖蒙克冷冷地看著葉春秋。

葉春秋甚至能從巴圖蒙克的目中看到了那種要除之而後快的殺意,於是葉春秋嘴唇相抿,笑道:“哪裏的話,在大漠之中,從來沒有理所當然的事,這即所謂有能者居之,誰有本領,這裏就是誰的,誰拳頭更硬,誰就是這裏的主人,大汗,想必我說的沒有錯吧,這是你們的規則,而我能做的,不過是遵守你們的規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