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罪己

自那次被劉健他們問話過後,內閣那兒至此便沒有了音訊。

沒有再找他,倒是讓葉春秋松了口氣,卻也不敢去待詔了,眼下是宮中和內閣卯著的時候,得避嫌才好。

所以葉春秋也就一心忙著鎮國。軍的一應事宜,等到了除夕將至,袷祭也就要開始了。

在太和殿所懸掛的匾額乃是太祖皇帝欽定的四字,既所謂‘敬天法祖’,而這四字,幾乎給大明朝的禮法定了最基本的基調。

禮不可廢,祖宗不能不要。

於是祭祀就分為了三種,一種是享祭,享祭是常規性祭祀儀式。每年的四季春夏秋冬每個季節首月的陰歷初一都要進行祭祀,太廟各個地方的牌位都要捧到享殿,而皇帝會親自來這裏祭祖。被稱為“四孟時享”,簡稱享祭,把當時時令的蔬菜瓜果祭祀祖先。

從外便是告祭,每遇到國家重大事情,皇帝登基或者皇帝的大婚以及冊立皇後的時候都要去太廟的寢殿進行祭祀叫告祭。就如上次皇後有孕,張太後覺得是大事,就讓朱厚照跑去祭祀,大抵就是告訴祖宗們,他朱厚照終於也要有後了。

而真正的祭祀大典,則是袷祭,袷祭是一年中最大規模的祭祀儀式。在每年的除夕的前一天,歷代帝後神主都將恭請到大殿合祭,屆時天子將帶領百官在此,緬懷歷代皇帝,除此之外,禮部擬出祭文,這祭文不但要表示出後世子孫對先祖們的推崇和敬仰,還要報告今年發生了什麽。

大致,其實就是國泰民安這一套,禮部那兒到了年關,最熱鬧的就是這事,單單這祭文,就足夠讓他們頭疼了。

擬定祭文確實是很頭痛的事,待擬定出來,不但要內閣拍板定案,就連翰林院也要聚起來檢查。

這等於是一封給朱厚照祖宗們的書信,能不正式,不莊重嗎?

所以到了十二月二十三,葉春秋便被召至翰林院的明倫堂,在這裏,百余個翰林已是肅穆跪坐,葉春秋年輕,只好挑了戴大賓身邊的位置,戴大賓朝他擠眉弄眼,笑道:“咱們翰林院的將軍來了。”

葉春秋曉得他說話雖然‘辛辣’,卻無惡意,跪坐在他一邊,低聲道:“國史修的如何?”

戴大賓立即露出一臉郁悶的表情,他畢竟年輕,每日與無數的文史打交道,終究是吃不消,對現在的工作不甚滿意。

倒是這時,卻見禮部尚書孫需親自帶著諸官到了。

戴大賓見了孫需,低聲道:“這位孫部堂乃是新任的禮部尚書,前幾年得罪了河南的鎮守太監,差點兒陰溝裏翻船,誰曉得後來走了大運,卻獲封禮部尚書,就在年中的時候,劉瑾還彈劾過他,依舊屹立不倒。”

葉春秋眯著眼,他光腦一搜,頓時就知道自己已經改變了歷史。

歷史之中,這位孫部堂顯然是一個博弈的焦點,他在河南得罪了鎮守太監之後,立即遭致了宦官們的報復,可是不但沒有完蛋,反而升了官,以至於成為了禮部部堂,可是接下來就有意思了,背後支持他成為禮部尚書的人會是誰呢?

而接下來更有意思的是,劉瑾開始彈劾他,而在歷史上,劉瑾彈劾之後,孫需就該致仕了,可是現在,他卻依然還在禮部。

這顯然是在歷史上,雖然有人支持他,可是當劉瑾親自跳出來,肉搏上陣的時候,支持他的某些人終於決心放棄,想必他們不願意造成朝廷的分裂,或者說,鬧出什麽大事。

而現在,這些孫需背後的人非但沒有選擇妥協,而且……似乎這孫需過得還挺滋潤的。

這是赤。裸裸的打劉瑾的臉啊,偏偏,劉瑾無可奈何了。

葉春秋心裏想:“原因無非有二,其一是後宮幾位後妃有孕,國家將有太子,這個時候,給予了孫需背後之人極大的希望,他們不再心灰意冷,已經有了幾分銳意進取的心思,甚至,他們開始暗中與劉瑾為首的一批人爭鋒相對;另一方面,是劉瑾狀告葉春秋之後,受到了朱厚照的懲罰,這使他開始夾起尾巴做人,不敢再鬧出大新聞了。”

葉春秋看了一眼孫需,這位部堂大人被翰林諸學士們眾星捧月般地跪坐在上首位置。

既是專司禮法的尚書,孫需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眼皮子一擡,一旁的禮官就道:“禮部擬定祭文,諸官靜聽。”

“嗚呼哀哉……”

有禮官打開典冊,開始念誦起來,這祭文理應是內閣已經定巚的了,卻需要來翰林走個過場,讓翰林們找一找疏漏和差錯,祖宗是忽悠不得的,所以一定慎之又慎。

葉春秋跪坐在那兒聽,這一聽,卻是哭笑不得。

基本上,這篇祭文還是很有感染力的,將緬懷先祖的心情狠狠地渲染了一番之外,就是開始罵人了,不,理應不算罵人,而是罪己,因為祭文是以皇帝的名義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