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建炎南渡(第4/11頁)

這是宋朝歷史上讓人憋屈到神經錯亂的著名一幕。它本是不會發生的。就算是黃潛善、汪伯彥之流再隱瞞實情,金軍的行動再突然,也不會導致這樣的慘劇發生。

因為來突襲的金軍最多只有六千騎,他們長途作戰,早已疲憊。退一萬步說,即使他們精力充沛又怎樣,趙構的禦營兵馬最少也有十萬。對比如此懸殊,為什麽要逃跑?為什麽要跑得沒有步驟、沒有節奏,個個都像趙構那樣猥瑣呢?

此時,禦營裏的人包括了除嶽、韓、兩吳之外的所有中興戰將,他們居然狼狽到這個地步,真是讓人備感驚訝!於是乎,各種各樣的傳說應運而生,比如趙構的神跡“泥馬渡江”。

傳說,趙構處於必死之地,而聖天子洪福齊天、壽比南山,自然有神靈護佑。是一位神仙牽著一匹馬把他送過江的。

人們認同這個傳說,並且一致認定,這匹馬不是金的、銀的、銅的、鐵的,而是由草和泥做成的,它是一匹神獸!

神獸事件之後,趙構一行人到了鎮江府。這時,要啥沒啥,只有草和泥,這是真的。建炎集團全都睡在地上的草叢裏,趙構只有一張貂皮當被褥。他們先是爭吵,由大將劉光世領銜吵起。他跪在趙構面前,號啕大哭,說他部下的幾萬弟兄都跑散了,即使沒被金軍殺死,短時期內也沒法趕到皇帝身邊。這是誰造成的惡果呢?

都是王淵!

王淵掌管著所有江面船只,他把船都搞到哪兒去了?他得負所有責任。王淵立即認錯,同時指出事情的直接責任人是江北都巡檢皇甫佐。於是,皇甫佐被當場處決。

建炎集團就此恢復團結,之後迅速制訂出了下一步行動計劃。這麽一大堆人馬要去哪兒呢?鎮江府是不行的,它靠近江邊,僅憑這一點就必須得放棄。那麽去哪兒?王淵的笑容非常詭譎,他提醒集團內的諸位領導,現在,我們的船都在哪兒呢?

趙構還在猶豫,旁邊一群人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這群人是特殊群體,他們是建炎集團的核心。提到核心,人們覺得應該是趙構、黃潛善、汪伯彥、王淵、劉光世、張俊等,畢竟按職務看,他們是皇帝、宰相、禦營總管、領兵大將。

可是錯了。

他們都不是核心。黃、汪、王、劉、張等人有權有勢,但都得聽趙構的。趙構還在嬰幼兒期呢,所以他得有保姆。這些保姆把他圍得密不透風,什麽事都要插手,什麽事都能決定。

比如劉光世升職為節度使;比如和王淵緊密合作,調走救命船隊;比如隨時視察宰執們的工作,調整政策方向;比如在軍人面前作威作福,他們坐著,軍人站著,他們騎著馬,軍人到馬前聲諾。

在某些程度上,建炎集團這段時間之所以很萎,都是因為這群人本身就很萎,他們是太監。這些人是從前康王府裏陪著趙構一起長大的幾位名太監,他們分別是康履、燕珪、高邈、張去為、張旦、陳永錫等人。很沒有來由,這群太監中的小弟弟們覺得自己和梁師成、童貫一樣,應該軍政一把抓。

不對,還有財。

這是最重要的,這些太監超級愛錢,王淵的船隊之所以到了杭州,就是來給他們運家產的。這時提到船,他們立即心有靈犀,向趙構建議,杭州非常好,我們去杭州。

事實上,杭州真的非常好,趙構列舉了杭州的好處,發現沒有不去的理由。

杭州山水之美,是北方人無法想象的;杭州的富饒基本上是開封富饒的根基。在戰略位置上,杭州比開封更理想,它處於沒有冰封期的長江的外緣地帶,在它和長江之間,有眾多關聯城市作緩沖,其間溝壑縱橫,女真騎兵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阻礙。

更妙的是,杭州臨海,危急時刻可以隨時乘船避難。這一點是北方任何一座名城都沒有的優勢。綜合上述,有什麽理由不去杭州城呢?

太監們的建議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去之前,還有很多事要做。首先,江南雖然很美好,但是貿然前去的話,還是有一定危險的。

趙構沒忘記前幾年他爸爸是如何搞花石綱,把江南禍害成什麽樣的。這時,國破家亡,想去逃難,搞不好會被清算的。他清點了一下隊伍,別說護駕的禦營軍隊了,連儀仗隊都只剩下一張黃扇了。混成這樣去杭州,說他是冒牌皇帝,倒有人信。

既然如此,走之前的工作就要多做一些了。根據形勢,他決定先認錯。他很有技巧地寫了一份罪己詔。看一下內容,他先是“慰撫淮揚遷徙官吏軍民”。只是搬家嗎?到底有沒有搬出來的人呢?對於結果,他“痛切朕心,愧負何及”。

可是他強調,這一路上,他“勞形克己,側身修行,宅中經遠,均布惠澤。省刑薄斂,一毫不擾郡邑”。也就是說,他積極逃難,收獲很大,心性隨之成熟。無論是待著,還是走著,他到哪兒都做了很多有意義的好事,一點都沒有騷擾所經過的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