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此一生,復有何求(第2/5頁)

不,絕不。關鍵時刻邢恕的腦子快速運轉,想出了一個非常高明的辦法。哪怕最先是由王珪擁立的皇子,哪怕王珪是群臣之首,也要把頭功搶到手。

這事太重大,蔡確親自出馬了,他找到了兩個幫手。第一,找章惇。章惇位高權重,堅毅強悍,與之聯手勝算大增。尤其是章惇忠於神宗,無論如何都會選皇子繼位。更妙的是由於蘇軾的原因,章惇很討厭王珪,前兩天還罵過架。第二,蔡確悄悄地招來了一個人。

這人是中國歷史的轉折點。

說來我寫這部書的最初願望,就是由這個人引發的。我很較真,非常討厭大而化之的籠統概念,比如歷史是個漫長的衍化過程,一個民族從盛而衰不是一代人兩代人的責任。

那麽具體的責任在哪兒?一代人兩代人三代人都沒責任,就是說誰也沒責任了?

活見鬼,這是中華文化特有的糟粕產生的混賬理念,就像法不責眾、大鍋飯等深入人心的傳統。這是最要不得的民性。

從量變到質變,一定會有某個具體的因素。

說盛衰,中華民族的轉折點在宋朝,具化在一個時代,是宋徽宗。徽宗之所以墮落,原因在蔡京。沒有這個人,徽宗就算不能保持最開始時的清明俊傑,也絕不會迅速地讓國家萬劫不復。

研究蔡京,可以清楚地知道北宋末年時的官場,可以從他一路波折幾起幾伏的人生裏看到北宋從神宗起至徽宗止的官場文化。

從而找出中國人一直存在的思想、生活裏的痼疾。

簡化掉他的一切繁瑣履歷,他的官場之路走得充滿了幸運,同時也注滿了苦難。他從老家福建仙遊和弟弟蔡卞進京趕考,第一個賞識他的人是王珪。

王珪是當年的主考官。

第二個人是絕代人物王安石。

蔡氏兄弟之才,在某些方面絕不在蘇氏兄弟之下。比如說書法、政治才能。尤其是早慧、品質出眾的蔡卞。當時是熙寧三年,王安石掌控天下,主持改革,是朝廷第一權臣,他一眼就看中了蔡卞,把女兒嫁給了他。

蔡京幾乎在仕途開始的第一瞬間就和宰相掛上了鉤,這比考中了狀元還讓人驚異。只不過王安石是與眾不同的,他對蔡氏兄弟的要求很嚴格。

別想在京城裏當太子爺,你們還年輕,都到基層去鍛煉吧。

在王安石當政的九年時間裏,二蔡奔走在邊遠州縣之間,與高官厚祿無緣。不過這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當王安石罷相之後,不管是新黨還是舊黨,都對蔡京兄弟很有好感,認為他們有操守,淡泊名利,和鄧綰、呂惠卿等趨炎附勢之徒截然不同。

有了這樣的官場評價,再加上王安石的關系,神宗對他們很有好感。在元豐初年,蔡卞當上了起居舍人,蔡京當上了中書舍人。幾年之後,當神宗病危時,蔡京高升為開封府尹。

當上了首都市長,職權很大了,蔡確想對付首相,直接找到了他。很多復雜的內幕都轉化成了兩句話。

蔡確:“我們支持皇六子趙傭。”

蔡京:“好。”

蔡確:“我們對付王珪。”

蔡京:“好。”

蔡確:“明天早朝,我和章惇一起向王珪攤牌,你帶人守在政事堂窗外,他敢反抗,你殺了他。”

蔡京有一個極短暫的停頓,“好。”仍然如此回答。

上面的交談有點古怪,相信大家都看出來了。比如說蔡確為什麽會去找蔡京呢?從關系上講,王珪是蔡京的座師,是官場上非常牢固的嫡系關系。

連當年趙匡胤都非常頭疼,弄出個殿試來親自當老師,拆散這種官場裙帶。為什麽蔡確視而不見?很簡單,有更牢固的關系。

北宋歷史上姓蔡的高官很多,比如蔡確、蔡襄、蔡京、蔡卞。其實他們是親戚,有非常近的血緣。蔡確和蔡襄是同一個爺爺,他們的曾祖和蔡京兄弟的曾祖是親兄弟。一筆寫不出兩個蔡字,與這個比,什麽座師也沒用。

可是還有第二個異常的地方。

蔡京太乖了。無論蔡確說什麽,他都滿口答應,其聽話程度,別說是兄弟,就連上下級都很少有這樣痛快。說來這就是蔡京的苦難,同時也是他的特色了。

縱觀蔡京一生,他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從帝國最偏遠的小地方考出來,就連王安石看上的也是他的弟弟。這樣的出身,想往上爬的話,只好委曲求全。

他非常清楚這一點,從最開始時就半點鋒芒都不露出來,和每一個人打交道,都透出來足夠的熱情和周到。久而久之,他形成了自己獨一無二的官場存活方式——零拒絕。

這是個非常罕見的特例,俗話說人無鋼骨安身不牢,不論是在家庭裏還是在社會上,男人要有脾氣,女人更要有脾氣,不然每個人都會欺負你。一句話,不善於說“不”的人,是沒有地位,更得不到地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