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慶歷守望者(第3/3頁)

理想破滅算什麽?苟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而不悔。只要我喜歡,死九次都無所謂。這裏面有著讓聖人門徒們千年堅持,直到明朝、清朝時更加發揚光大的自虐型快感。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請皇帝打我吧,打死我才爽!

何況是新政改革這樣的大事情,悲劇才能激動人心嘛,我一點都不疼。

甚至流放都是種快樂。子還曾經曰過,“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皇帝不用我的辦法,我劃條小船到海上飄,也是高雅純潔的。

並且最重要,也最淺顯的一點,也與高雅純潔有關。

君子怎麽能互相指責謾罵呢?那是沿街商販的品質,潑婦激動時的表現。素質真是太低了!所以宋朝官方記錄裏,才會在上面範仲淹和杜衍、富弼的金殿爭執中,留下了這樣的記載——範仲淹平時事杜衍如父,與杜衍爭,杜衍不怒。富弼更是不用說。

所以打掉了門牙往肚子裏咽吧,君子在什麽時候都得站直了腰,千萬別丟臉。

他們永遠都不會承認,這種性格在官場政治圈裏,就是個二等殘廢。

美國小說《麥田守望者》裏有一句話,“一個不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英勇地死去,一個成熟男子的標志是他願意為某種事業卑賤地活著。”

慶歷君子們被說中了,他們寧可英勇地去死,也不願為宋朝的新天地而卑賤地活著。面對夏竦的謊言,除了辭職引退來證明清白,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至少他們可以賴著不走,就像夏竦本人所做的那樣。無論誰彈劾,我就是不動。

像這樣,以邊關百戰之功勛,胸懷國富民強的願望,這種程度的追求,居然就毀在了一封偽造的匿名信上,簡直就是個鬧劇!

從這個角度來看,哪有半點的高貴偉岸?

返回出發點,從總體上講,上面這些都是在新政者內部找原因,這當然也是種片面。新政之所以失敗,標準的歷史教科書上的給出的正解是皇帝的懦弱,外加小人們的陷害。小人們的事就不去說了,他們做了什麽,前面已經交代得很清楚。關鍵點在宋仁宗趙禎。他是皇帝,一言一行都要對國家負責。而這個人在這段時間的確一直在玩沉默,什麽都沒做,似乎的確很“懦弱”。

那麽他該怎麽做呢?

不顧一切地支持範仲淹,無論君子黨們做了什麽,都是對的,都要無條件地實行。甚至像歐陽修所希望的那樣,完全放棄自我,君子們的奏章裏把做什麽事,怎麽做的步驟都規定好了,他只管簽字照辦?這樣就全對了?

誰是皇帝?

趙禎是個獨特的人,解讀他得站在一個相當高的樓頂,長時間的俯視,才能稍微看清楚一些。他的每一步行動,都是與當時的國際形勢緊密聯系,而不是與宋朝的國家形勢緊密聯系。這是個根本上的區別,做不到這一點,是沒法在民族之林裏生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