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慶歷守望者(第2/3頁)

偉大的文學天才都是這麽的脆弱……

如此這般,事兒還沒完。大人物們都搞倒,下面的群眾也不能放過。悄悄地說,號稱中國五千年歷史裏最文明、最開明的宋仁宗時代,也曾發生過一起微型的文字獄。

這次事件和號稱宋朝人才儲備銀行的館閣重地有關。

前面說過,館,指的是宋朝的皇家圖書館。如崇文館、集賢院;閣,指龍圖閣、天章閣等皇宮大內禦書房。這些地方都有學士、直學士、侍從等官員,一般來說,有了這種職稱,就等於半只腳踏進了兩府、兩制,就算不能終生富貴,也肯定名滿天下。

這時的館、閣人才非常的年青,名字和頭銜都很多,我們不必一一列舉,說的是這個事的經過。盛夏過去,秋季來臨,話說宋朝的官員是中國所有朝代裏最幸福的,每年有法定節假日77天,注意,這是常設的。還有新增的65天,同時還有一些約定俗成的私人小聚會。

這次的事,就是京師百司庫務每年春秋兩季都舉行的賽神會。這一天裏宋朝每個衙門的官員都可以喝酒聊天,隨意享受,直到通宵達旦。事兒出在了進奏院。進奏院,顧名思議,是地方呈報中央,中央發給地方的文件聯絡處。這時的負責人叫蘇舜欽。

蘇舜欽很年青,大約36歲左右,他是北宋史上舉足輕重的大詩人。不誇張地說,如果沒有後來的蘇東坡,他的名字會成為宋朝詩人的代表符號。當天他按照慣例,把拆封廢紙賣掉之後,再自己掏10兩白銀,準備了一桌豐盛酒席。

物以類聚,他請的都是既年青,又有才,還狂放的人。就是館閣重地裏近期風頭最勁的10個。名字還是不列,沒有意義,重要的是他們共有一個相同的官場符號——範仲淹所推薦的人。其特點,就是無所畏懼,是那種喜歡把腦袋往狼嘴裏伸,再誇耀傷口的人。多刺激,多青春!

不過這也怪不了他們,他們都沒走過正常的官職升遷過程,沒被“磨勘”過。是新政裏“推薦”制度的受益者。之所以被推薦,不就是因為他們年青,且無畏嘛。

當天晚上,破壞的欲望隨著夜色的濃重逐漸升騰,10個生於盛世,春風得意的年青書生漸漸地失去節制。他們把唱曲的優伶,侍衛的官吏都趕走,把大門都關上。

找來了兩個軍妓。

放浪形骸,無所不為。他們都喝醉了,最後的余興節目是做詩。其中殿中丞、集賢校理王益柔成為人群裏的太陽,那一晚上的偶像。他變得比李白還要瘋狂,詩仙最囂張時,也不過就是喝醉了還去見唐明皇,他可好,寫出了這樣兩句詩:“醉臥北極遣帝扶,周公孔子驅為奴。”

皇帝是他的侍從,周公旦孔夫子是他的奴仆!還有沒有天理王法?!簡直數典忘祖,要知道歷代之所以會獨尊儒術,罷除百家,就是因為它對皇權的唯一性崇拜,讓皇帝得到神仙一樣的權力,可是小小的王益柔居然全都收了回去。

這就怪不得別人了,史書上關於這件事,總是會強調一下當時有個小人,叫李定。他想參加宴會,可是被蘇舜欽拒絕,於是去禦史台告密,真是卑鄙無恥。不過你們沒犯事,他能告出什麽?身為儒生,這樣大逆不道,別人不懲罰,醒來都應該去自殺!

禦史台長官王拱辰聞訊大喜,他連夜上報給皇帝。趙禎的憤怒可想而知,禦用文人居然這樣回報皇恩!還等什麽,連夜抓人,直接扔進開封府,特案特辦,從重從嚴!

第一次判刑,王益柔處斬,其他所有涉案人員全部罷免,永不錄用。第二次時輕了點,王益柔永不錄用,這批館閣人員集體報廢,貶到地方上當官,主持人蘇舜欽罪加一等,事發在他的衙門裏,罪名是“監守自盜”,被貶為庶民。

他的確是應該區別對待的,他是杜衍的女婿,被看成是新政君子裏的核心。就這樣,以範仲淹為首的,呵呵,名義上為首的新政君子們從上到下,從頭到腳,都被“小人”們踢出了朝廷,其手法幹凈利落,合理合法,其結果一勞永逸,徹底勝利。

與此相對的是君子們集體萎靡不解的臉,我們的失敗,是為什麽呢?

這個問題很隱私,在此後漫長的歲月裏,這幾位萬古流芳型的名臣、君子,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裏公開討論過,同時也沒在各自的文字資料裏留載過。

就算後來名動八表的《嶽陽樓記》,也只是抒發自己的人生理想,追求抱負,從沒有半點的懊喪、自責,或者對誰的埋怨流露出來。

之所以會這樣,相信也和“君子”這兩個中國封建時代裏最崇高的名詞有關。丟官算什麽?君子固窮,安之若素。孔夫子在誇獎最得意的弟子顏回時就說過,“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就是要這個越窮越光榮的勁兒。